筆趣閣 > 冥公子 >第106章 萬人刀七
    七.

    沒想到,短短兩天時間王川就成了一個臉話都說不清楚的瘋子,這讓嚴曉峯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將忐忑起來,他總覺得這事跟他們幾個人突發的怪病會有關係,所以他覺得無論如何要再去和王川見一面,不管這人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至少要弄清楚他那天陰陽怪氣所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當天晚上嚴曉峯就溜出了醫院,趕往拘留所,誰知到了那裏後一問,王川竟然不在。

    他又出事了。這一回他是襲擊了過去看他身體狀況的警察,因爲他口口聲聲說那個警察要吃了他,所以他差點把那個警察的耳朵整個兒都咬下來。於是被那個警察發急了按在地上一頓打,因此,兩個人都被送到醫院去了。

    嚴曉峯只能問了醫院名字,然後再往醫院趕,但誰知中途走在路上時,他突然毫無知覺地就暈倒了。所幸暈倒的地方是個小巷子,否則被車碾過去也不得而知,當醒來時起碼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然後他站起來想繼續往醫院方向走時,卻發現天暈地旋,差一點又跌倒在地上。

    這時候,他大致隱隱約約有些體會,周正的虛弱到底是怎麼一種光景了。

    只是仍弄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人一下子會變得那麼虛,又不是失血過多,只是起了很多疹子而已。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手機鈴響,是周正打來的。

    手機那頭的他似乎又恢復到了以往身強體壯,說話鏗鏘有力的樣子。但正當嚴曉峯抱着一絲期望,以爲周正是有所恢復的時候,周正的話讓他很快明白過來,這鏗鏘有力並不是周正病情好轉的表現,而純粹是被嚇出來的。

    因爲周正說,還記得老江麼你趕緊來中心醫院2號樓6樓的icu病房,老江他不行了。

    老江就是那天在閻王井幫着嚴曉峯、周正和小於一起吊棺材的那三名警員中的一個。

    原本他們三個只是負責收集資料的,但由於當時村裏人包括村幹部在內,一聽說去閻王井吊棺材,全都一副聞風喪膽的模樣,所以他們只能協助嚴曉峯他們,找了吊車和工具,一起去將丘梅姐的遺體從閻王井吊了出來。

    當嚴曉峯趕到醫院時,周正和小於正陪着老陳的家屬在icu病房外坐着,而老江已陷入全昏迷狀態。

    嚴曉峯本打算先去跟老陳的妻子打聲招呼,但那個女人坐在椅子上就像個木頭人似的,不動也不吭聲,兩隻眼睛直勾勾看着病房的窗戶,那眼神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恐懼。

    周正和小於則都像在低頭想着心事,臉色難看得有點嚇人,死人似的蠟黃,臉頰凹陷,眼圈發黑,整個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而且一眼可辨的虛弱,便連坐着都看起來有點搖搖欲墜,所以儘管是陪在老江家屬身邊,彼此都沉默着,一句話都不想說的樣子。周正還比小於好上那麼一點,起碼見到嚴曉峯後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伸出微微發抖的手指,朝着icu病房門上那兩片窗玻璃指了指。

    嚴曉峯說,那天當他一眼透過那道玻璃窗,看到裏面老江的身體狀況時,只覺得腿都軟了。

    如果有選擇,他寧可去看腐爛的屍體,也無法直視老江那副無助又絕望地躺在icu病牀上、苟延殘喘維持着一線生命的可怕身體。那身體以及老江的半張臉,上面全都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黑疹子。或者說膿皰應該更爲確切一些,很多已經破潰,從裏頭流出黑色液體,雖是做過清創處理,仍是將牀弄得一片狼藉。而液體流空的部位,看起來則更讓人毛骨悚然,它們形成了一個個蜂窩狀的坑洞,呈片狀簇擁在一起,有些面積雞蛋大小,有些足足能有巴掌大。

    這些東西讓老江的身體看起來簡直比腐屍還可怕。

    因此沒看幾眼,嚴曉峯就立刻手腳哆嗦着從窗戶邊倒退了回去,走到周正身邊忙低聲問他:“頭兒,老江怎麼會這麼嚴重,這才幾天啊別是去閻王井之前早就已經病了吧”

    周正搖搖頭:“就是這幾天的事,不過看起來症狀有急有緩。”說完,怕談話內容引來老江家人的注意,他勉強搭着椅背站起身,然後和嚴曉峯走到電梯口,這才又道:“我跟你說,這病絕對不正常,邪門得很,你看到小於的樣子麼,他都有腹水了,老江也有。你見過誰出疹子會引起腹水的麼”

    “那其他人呢”嚴曉峯冒着冷汗問。

    “還有兩個今天聯繫不上。昨天還通過電話,人虛得話也說不太清楚,估計也跟老江情況差不離”

    簡簡單單一番話,卻聽得嚴曉峯有種難以名狀的悲涼感。一則已經感覺到這病恐怕無藥可治,二則周正原本多健壯精神的一個人,現在說話有氣無力,好像個受了氣卻不敢聲張的小媳婦。又站都沒站的樣子,才離開座椅幾分鐘,腰就不知不覺佝僂了起來,四十多歲的人

    眼見着活像八十多歲。這叫嚴曉峯情緒怎麼能緩和得過來。

    不過隨即想起有正經事還沒說,當即先把心裏的苦悶和焦慮忍了忍,然後將王川前兩天跟他說的那番話對周正說了遍,又提到了王川發瘋進了醫院的事。剛說完,就見周正眉頭一皺,用力一跺腳道:“這可糟,難怪他們打電話給我時說,王川病得很嚴重,又沒有確鑿證據能證明他是兇手,所以可能這一兩天裏就會讓他回去。那你得趕緊去他現在待的醫院找他去啊,他既然知道咱會得這病,沒準知道這病的來頭和治的方法啊”

    說到這裏,嚴曉峯哭了起來,一個大老爺們哭得泣不成聲。

    後來才知道,那次交談是他和周正這輩子的最後一次交談。

    當他聽完周正的話匆匆離開醫院後的第三天,老江病逝,小於則病情加重,開始處於半昏迷狀態。而周正則失蹤了,失蹤前他跟小於說是要散散步再回醫院的,但一走就沒了消息,無論家裏還是醫院都找不到他。

    那時嚴曉峯正一心想逼王川開口。

    老江的死加重了他的恐懼,他在醫院的表現失態了,因爲王川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只會看着他嘿嘿嘿地笑。這讓嚴曉峯氣急敗壞,在耐着性子用盡方法跟他說話都沒有用處後,嚴曉峯忘乎所以地動手打了他。

    見狀,守在病房外的值班民警忙把嚴曉峯給拖了出去。儘管都是同事,但也沒辦法對他這種不可理喻的怒氣坐視不理。而嚴曉峯也無法將自己的情況跟自己同事說明,所以萬般無奈,只能退一步,他打算先安靜等着,等王川回到拘留所,等王川的家人一出現,就想辦法去接近他的家人,然後通過他的家人,看看能不能從王川的嘴裏套出些什麼來。

    可是沒等他找到王川的家人,噩耗再次傳來。

    周正失蹤的第四天,他的屍體和車被人在北汶山前那條公路邊給發現了。

    很顯然,周正是想趁着自己還有點力氣,親自跑到汶頭村去找王川的家人,想通過他們去了解爲什麼王川會知道這種病,這種病的病因到底是什麼。但快到北汶山時他實在支持不住了,開着開着就撞到了路邊的電線杆上,車毀人亡。

    沒等嚴曉峯從這個噩耗中緩過勁來,當他再一次急匆匆趕去看守所時,卻被告之,王川已經被放出去了,剛跟着他家裏來的人回去。

    真真是打擊。一心守着的時候,總不見他家人出現,偏偏剛爲周正的事分了下心,人就已經被帶走了。

    無奈之下,嚴曉峯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就做出了一個決定趁着自己還能走能動,跟周正一樣,前往汶頭村。一到了汶頭村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讓王川開口,或者問問他的家裏人,他們這幾個人得的這種怪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誰知車子進了北汶山後不久就熄火了。而選擇步行繼續前往,可走了四五天,竟然一直都在這山裏轉悠。這幾天裏他身上帶的那一點點乾糧早就喫完,全靠在山裏抓野兔子和挖點菌類充飢,又老天幫忙,連着幾天總時不時下雨,所以雖然水也早就喝完,好歹也沒被渴死。

    一口氣說到這裏,嚴曉峯停下聲沉默了片刻,然後蒼白着臉看向冥公子,道:“所以,就算鬼打牆也好,就算這山裏有鬼或者有妖怪擋着路也罷,我必須得往前走。都到這一步了,您說我能就這麼放棄麼。”

    嚴曉峯這話說得的確沒錯。

    攸關性命,確實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但有一點我一路聽到現在,自己心知肚明,卻始終不能對他說出口。那就是即便他能到達汶頭村又能怎樣,就算他能讓王川恢復正常把話給他說明白了,又能怎樣最後他會發現,他努力了好幾天,懷着很大一個希望到達目的地後,等來的結果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聽的過程中,好幾次我都很想把我身上發生的事跟他說出來,但每次話到嘴邊又都嚥了回去,因爲他眼裏的希望那麼大,大到我實在不忍心看到那片希望瞬間在他裏轉變成絕望。

    可是人總歸還是得要面對現實的不是麼。

    與其到了村子後再被打擊,不如現在早點告訴他,好讓他斷了去村裏的念頭,趁還走得動趕緊回去陪陪自己的家人,這樣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想到這裏,正打算斟酌一下用詞,然後對他坦言相告,卻見冥公子坐進車裏朝我瞥了一眼,然後豎起食指朝嘴脣處輕輕一貼。

    他不想讓我告訴他麼

    但爲什麼

    沒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就見冥公子轉身上了車,放下車窗朝嚴曉峯點了點頭:“那上車吧,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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