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歷淺，又不是世家大族，所以他只能忍着。
這次撤退，宇文述和於仲文都搶着先走，所以他只能帶着左屯衛軍留下來殿後。
說是三十萬大軍，中間還有60萬左右的民夫，他們既不能讓民夫先走，也不能把民夫放在最後，因爲一旦民夫遭到攻擊，亂了，就會沖垮自家的大軍。
也就是說，衛文昇前面有八十萬人排隊撤退。
他帶着自己的十萬人馬，焦急的等待了一天，才能挪動腳步。
那些歸心似箭的士兵，早就不耐煩了，一個個焦躁不安，像是上躥下跳的猴子。
當然，衛文昇這三天也沒閒着，他帶着人馬清理了戰場，把輜重收攏在一起，而後下令撤退。
衛文昇把大軍分成十個梯隊，他自己在最前面帶隊，最後撤離的是他的副將王仁恭。
這時候，大虞朝所有的將領士兵都以爲和談已經成功，所以放鬆了警惕，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嘻嘻哈哈，由於輜重車夾雜在中間，隊伍顯得異常散亂。
他們這邊亂，民夫那邊更亂，三五成羣，勾肩搭背，歡聲笑語，就好像到了鳥巢一樣。
可就在這個時候，王仁恭突然聽到城頭以及四周同時傳來炮聲，跟着遼東國的兵馬好似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
“殺，殺呀，衝啊。”
“糟了。”
王仁恭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意識到自家被遼東國的狗賊們給耍了。
可是這時候說什麼都晚了，人家已經殺到眼前來了。
殿後部隊本來就隊形散亂，被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嚇之後，士兵們根本無心抵抗，撒開腿開始集體逃命，他的命令根本都傳達不下去。
“頂住，頂住，弟兄們，給我頂住！”
任憑他怎麼叫喊，根本沒有人聽的見，而且他連傳令兵都找不到了，旗語也發不出去了，唯一沒有亂的就是他的親兵衛隊一千來人吧。
頃刻間，遼東軍騎兵已經衝殺到眼前，王仁恭拍馬向前，用他的一千騎兵擋住了第一波攻勢。
但是這根本沒有用，遼東軍提前設下了埋伏，從四面八方展開攻擊，其餘幾個方向的陣型頓時崩潰，被快速反應的遼東騎兵切入進來，縱橫馳騁，展開了屠殺。
一般來說，如果是隊形良好的步兵陣，騎兵想要衝進來橫衝直闖，基本上沒有可能。
戰馬長着眼睛呢，它看到密集的刀槍根本不敢往前衝。
但是一旦隊形散了，騎兵切入進來，那就會對步兵形成慘烈的屠殺。
而己方的騎兵因爲被自家的人海阻隔，也根本幫不上忙，最後只會出現一種情況，就是跟着一起跑。
而且在跑的過程中，踩死無數自家兄弟。
王仁恭也是一名猛將，不然衛文昇也不會選他來殿後，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到最後王仁恭手下的兄弟們一個一個倒下去，殺的就剩下光桿司令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跟着一起跑了。
衛文昇聽到身後一片混亂，隊形被衝擊的亂七八糟，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後面的人海給吞沒了。
敵人的騎兵像驅趕千萬牛羊一樣，向他撲過來，他的耳朵裏全都是震耳欲聾的腳步聲與慘叫聲，而後一羣士兵把他的戰馬衝倒了，隨即就再也起不來了。
幾萬只腳從他的身上踩過去，人被踩成了肉餅。
遼東人一路收割生命，勢頭異常猛烈。
衛文昇前面就是於仲文的左武衛軍，負責殿後的是費青奴。
費青奴的情況跟王仁恭差不多，一丁點準備都沒有，遭遇到敗兵衝擊之後，瞬間崩潰，跟着一起跑吧。
這種情況下，越到前面越亂，越無法收拾敗局，因爲前面就是民夫的大軍了。
民夫不是戰士，他們更怕死，且跑的更快，更亂。
前秦大好人苻堅先生的一百萬大軍，不也是這麼土崩瓦解的嘛。
衛文昇的軍隊推倒了於仲文的大軍，而於仲文的大軍繼續向前狂奔，直接就衝向了宇文述的軍團。
而最倒黴的就是宇文述，因爲他的軍隊正在渡河。
其實這就是妖僧禪月的詭計，他是看準了宇文述的大軍已經渡過去一半，所以才下令發起總攻。
半渡而擊，是兵法要略，幾乎萬試萬靈，因此宇文述慘了。
敗兵們，民夫們看到前面有河流擋路，而後面的敵軍又馬上要衝上來，所以瘋了一樣搶着渡河，越槍越過不去，所以開始自相殘殺，打的那叫一個慘烈。
沒穿鎧甲的民夫首先遭殃，被橫刀砍的人頭亂飛，血流成河，伏屍百里。
薩水之戰，從中午一直打到黃昏，宇文述在驍果軍的誓死保護之下，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但是也迷失了方向。
一直到晚上，他們才殺出一條血路，渡過了薩水。
成功渡過薩水的人到底有多少，宇文述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於仲文和衛文昇現在是否還活着。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字，跑。
大約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宇文述自己就累死了三匹戰馬，在擁擠和自相殘殺之中，總計跑出去至少三百里路。
一日一夜急行軍到這種地步，很多士兵累的吐血而死。
路上，水裏，山坡上，山崖下，到處是層層疊疊的死屍。
宇文述累的趴在了馬鞍子上，前後左右都被密密匝匝的人頭包圍着，那些敗兵好像是野草一般，漫山遍野，從天盡頭一直蔓延到眼前。
他覺得自己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而到了此刻，大軍早已經失去了方向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紅日西墜，殘陽如血，血流有聲，烏鴉悲啼，絢麗的晚霞渲染下，眼下的絕境更顯無比淒涼。
“我宇文述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宇文述大口吐血，捶胸頓足的喊道：“悔不聽我兒良言相勸，今日死於此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