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凰啼山河 >第二百三十一章 葉家三人的夜晚
    三十年前,沙漠與中原的交界處戰火紛飛,干戈滿地。葉蒼攜長子葉灝跟隨南靖先帝誓死守護身後國土。

    那時的葉灝僅有十歲出頭,卻是一腔血勇,面對沙漠蠻夷與北韓騎兵毫不生怯,他揮着比自己重出數倍的梅花槍勇猛地擊退一個又一個敵軍。

    可戰場上刀劍無眼,他還不是常勝將軍,也無法以一敵百。

    當他被敵軍從馬上打下來時,父親的身影還在繼續向前走,那是他嚮往崇拜的英勃背影。

    但他身上插滿長槍後還是生了怯。

    他怕自己閉了眼身邊都是死屍,怕父親找不到自己。

    所以他竭力向前爬,希望引起葉蒼的注意,讓他回頭確認自己死亡的位置。

    幸運的是,有人在廝殺時將自己的處境告訴了葉蒼。葉蒼驚惶着回頭,他趕忙滿含期待的迎過去,卻親眼見到父親駕馬持刀向另一方向而去。

    那是一眨眼的事情,在他眼中卻是緩慢的永恆。

    馬蹄聲響,硝煙四起,葉蒼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父親所去之地是先帝被包圍的地方,岌岌可危。

    葉灝的目光從期待變成呆滯,擡頭看看照着血色土地的太陽,耀得睜不開眼來。

    然後,有人發現了在屍山血海中慢慢蠕動的他,那雙迷茫的眸子還未來得及變成落寞,身上便又添了一處致命傷。

    他痛得瞳孔擴張,留下一句無聲的吶喊,也沒看清父親是否幫先帝解了圍就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醒來時出現在一間奢華西域風格的房間裏,他昏迷着一路穿過大漠向西而行來到了鶻月王庭,在此昏睡三月之久。

    與他同歲的鶻月公主告訴他先帝已被解救,而那個赤膽忠心的大將軍爲救先帝負了傷。

    葉灝開口第一句是:“大將軍可有事?”

    鶻月公主搖頭,“應該是沒事的,我趁亂去救你時他還在戰場上廝殺。”

    “可有回頭?”

    “未曾。”

    未曾......這兩字在他腦中盤旋,甚至通過這兩字回到肅殺蕭條的戰場,感到自己清醒着身臨其境,看着葉蒼爲了先帝,爲了上忠家國,拋棄自己的兒子,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那後來呢?”

    “後來我放了一把火,那裏的屍體應該早就燒得面目全非了。”

    年輕的麥雅公主說這話時滿目得意,似是篤定了這個中原小子會認同自己的做法。

    後來的葉灝也驗證了她的猜測,他沒再提過故鄉中原,頂着一張異花磨成粉末的面具在王庭做起了公主護衛。

    他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又因公主青睞逐漸接近政權,爲老國王獻上開啓貿易的和平大計。最終徹底贏得公主芳心坐上西域王位,開闢屬於自己的爲王之路。

    可他真的忘了中原麼?

    ……

    天階微涼,國王寢殿後方有一片空曠的場地,周圍一圈擺放着各類刀槍劍戟,靶子中心插着幾根明晃晃的箭矢。

    突然,空中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

    只見有道挺拔身影挑起一支梅花槍在場地最中舞了起來,動若飛龍,緩若遊雲,疾若閃電,穩健又瀟灑。

    那槍舞得極爲不錯,槍過處,習習生風,吹動丁香樹上白雪一片片飄落下來,如煙如夢。

    雪霧飄散下來,那人也停住,傳來一陣虛弱的喘息聲。

    三十年了,還是一套招式都做不完。

    他自嘲笑笑,收起長槍,轉身便見麥雅拿着一件灰色大氅走過來,姿態很是高雅,但細瞧便能看見她臉上幾分怒意,出口的聲音更是嚴厲。

    “這麼多年沒長一點記性,你那副身子早就不能習武了!”

    國王秉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說法迎過去,“總是教導兒子習武,看多了難免手癢。”

    麥雅冷眼看着他的笑臉,少傾後習以爲常的嘆口氣,給他披上大氅。

    “芷綰醒了。”

    國王按住氅衣在肩,斂住一些笑容,轉頭看她一會,然後道:“去看看吧。”

    麥雅點頭,攙上他向外慢走,“本想明日再去,給他們兩個孩子留些溫存的時間。”

    聞言國王擡頭望了望天,出神般喃喃:“也是,天都黑了......那就依你的,明日再去。”

    可他將視線轉回前方時便一下收緊了瞳孔,他在口中轉圜了一下名諱,然後還是將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說得異常吞吐:“芷......芷綰,你醒了。”

    王后皺起了眉頭,滿臉嫌棄道:“這兩句話讓你說的。”

    ......

    葉芷綰剛下牀,走路還有些許的不適應,她儘量不依靠蕭晏的手臂正步向前走到國王身前,卻不想來前那股子迫於認親的勇氣蕩然無存。

    從不懼場的她亦是卡住了喉嚨,面對陌生的親人該怎麼做?

    上來就叫伯父未免有些冒失,現在這個情形叫國王又有些矯情。

    她定在了那裏,腦中千奇百怪又大逆不道的想法層出不窮。

    爲何長輩就可以喚小輩名字,小輩對長輩就只能喚尊稱沒些別的什麼......大伯生得和姑母真像啊......麥雅王后怎麼不講話一直在笑......

    到底誰能來幫她解解圍!

    “晚輩蕭晏見過伯父。”

    解圍的聲音出現了。

    葉芷綰狐疑轉頭,伯父?我都沒叫呢,你叫什麼!

    而蕭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繼續向國王行禮,直截了當道:“晚輩傾慕芷綰已久,她溫柔嫺淑、文武雙全、英姿颯爽。是晚輩心中所向之人,今日誠心向您求娶芷綰。”

    國王伸手向上擡了兩下,“你不必多禮,我——”

    蕭晏立正身子,爲當下四人中最認真的一個,他清清嗓正聲道:“晚輩求娶芷綰有三理。”

    “第一,自葉家出事以來,芷綰在這世間就失了許多愛護她的人。她心雖灑脫,但孤寂卻時常伴隨着她。晚輩想成爲芷綰的依靠,晚輩想一生陪伴芷綰。”

    “第二,晚輩自幼習武,自認也有一番成就,以後有信心保護芷綰周全,不讓芷綰受苦受難,不再讓任何人傷芷綰一分一毫。”

    “第三,人這一生若問追求什麼,怕是虛幻。歷盡曲折,嚐盡百苦,可到最後,想要的不過是一份安寧罷了。這是芷綰的心願,我想,應該也是您的心願。”

    “晚輩在此立誓,不納妾不變心,此生此世,唯她一人,予她安寧。”

    句句真誠的字眼將剛纔那股子尷尬的氛圍完全衝散,國王眼尾浮起一圈紅暈,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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