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品布衣 >第二十四章 苦命丫鬟
    “周洛,你留在客棧,看好你家堂兄。”

    “東家,曉得了。”

    賣虎屍,各分了十兩銀子,這樣的東家去哪裏找,周洛已經巴不得快點回到四通路,把這等好消息告訴自家婆娘。

    “牧哥兒,咱去哪?”大街上,司虎舒服地嚼着兩張油餅,喫得滿嘴油光。

    “采薇,你舊時的兩位丫鬟,住在何處?”

    來河州的目的,便是收糧,若是那兩個丫鬟的村子近些,這倒剛好順路了。

    “徐郎,她們來過信兒,住在河州幾裏外的右坡村。”姜采薇脆生生地開口,拿着油餅,也只敢小口小口的咬,怕被徐牧嫌棄。

    即便是剛纔挑禮物,也不敢多拿,只選了兩匹普通的麻布,最後,還是徐牧幫着選了兩條好肉。

    “那便過去。”徐牧笑着應道。

    周遵傷了,再加上原本人手也不夠,若是能拉來幾戶人家搬遷到酒坊莊子,不失爲一趟好路程。

    司虎抹了抹手,匆匆駕來馬車,未等徐牧開口,便已經催促着老馬,駛出了河州城。

    比起望州,河州安定的模樣,可要好太多了,至少沒有難民圍城,至少沿途走過的百姓,臉色也不見得都是蠟黃。

    所以,對於這次的河州收糧,徐牧充滿了信心。

    沿途過去,詢問了三兩路人,才尋到了右坡村的方向。

    大紀並沒有門牌的概念,若是想找人,只能說出對方的名字諢號,當然,還不一定馬上能找得到。

    至少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攏共兩錢碎銀,徐牧三人終於打聽到兩個小丫鬟的下落。

    “一個嫁給了屠子,一個嫁給了書生,這倒是稀奇。”

    北方几十萬難民惶惶南下,不僅給灰色產業注入了新血,另外,許多半生不娶的老騾夫,也難得娶上了婢妻。

    姜采薇的兩個丫頭,算是運氣不錯,只是賣了身契嫁人,並未被拐到清館窯子裏。

    “先去哪家?”徐牧擡頭瞅了瞅天色,細聲發問。

    兩個丫鬟,一個住村頭,一個住村尾。

    “徐郎,屠子那邊……的。”姜采薇語氣有些焦急。

    大紀屠子的名聲,和棍夫一樣,是爛到泥巴地裏的營生。

    屠子,即是屠夫,但不同於城裏的肉鋪,鄉野小村的屠子,大抵是收些獵人的小獸,剝皮剁肉賣銀子。

    再加上屠子往往都是酒鬼,賣出去的,都不夠自個下酒的。這樣的營生,很多時候都是入不敷出。

    三人踏着腳步,踩在泥濘不堪的村道上,不多時,便走到了一家破爛不堪的屋頭前。

    司虎扯了扯褲腰帶,好讓那把朴刀顯眼一些,這才擡起了手,叩響柴扉木門。

    哐——

    木門被重重推開,一個頭發糟亂的中年漢子,罵罵咧咧地探出了頭。

    “做甚?”

    “春荷可在家?”姜采薇走前兩步,聲音焦急。

    “春荷?哦,那賤人好似是叫這個。”大漢灌了口酒,踉踉蹌蹌坐在地上,繼而露出微微的猙獰。

    “不過,你們要想打樁兒,可慢了些,昨日剛好埋了。那小賤人是個髒命,一個柳病挺不過去,便跪在牀上哭,哭了幾日便死了。”

    “哈哈,要想打樁兒,等我再拿個婢妻回來。”

    徐牧身子微微發顫,旁邊的姜采薇,已經有淚水滑到臉龐。

    “司虎。”

    早已經迫不及待的司虎,惱怒地要朝着大漢衝去。

    卻不料,姜采薇已經先前一步,拾起了一塊石頭,紅着眼睛朝醉醺醺的大漢砸下。

    大漢鼓着眼睛,神態僵了一會,一下子摔到地上。

    “牧、牧哥兒,我還打不打?”

    “打斷兩條腿。”

    徐牧心頭髮澀,走過去將姜采薇扶起。

    國之將亡,民事哀苦。

    這喫人的世道,都快把人的骨頭嚼爛了。

    “徐郎,春荷死了的。”姜采薇撐着身子,哭得無比淒涼。

    徐牧能夠想象,當初一主二僕從北面逃難而下,是何等的生死相照。

    “先去村尾那邊看看吧。”

    這一句,終於讓姜采薇驀然驚醒,急忙往村尾方向跑去。

    “牧哥兒,書生……應當不會做那些事了吧?”抹去拳頭的血跡,司虎語氣發沉。

    “我也不知道。”

    徐牧嘆了口氣,招呼了一聲,和司虎兩人跟在姜采薇後面,匆匆走向村尾。

    根據姜采薇所說,第二個丫鬟叫夏霜,嫁了個種佃田的老書生。

    焦急地把柴門叩響,待屋裏的人走出來,姜采薇瞬間喜極而泣,激動地抱着出屋的人影,連身子都顫了。

    “小、小姐,你怎麼來了?”出屋的女子村婦打扮,褲腿上還沾着泥巴,似是伙食不好,臉面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蠟黃。

    不用說,這小村婦就是丫鬟夏霜了。

    “我夫君還在讀書,你們進屋,小、小聲一些。”

    姜采薇急忙拿出兩匹麻布,遞到夏霜手裏。

    “小姐,你留着自個做衣裳,奴婢有衣遮身就成了。”

    有衣遮身麼?身上的那件衩裙,估摸着是男袍子改的,密密麻麻地打滿了補丁。

    “進屋,進屋,小聲、小聲一些。”夏霜不忘又叮囑了一番,不時還擡起頭,看着站在後面的徐牧。

    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嫁了個棍夫。棍夫啊,是很壞的人。

    司虎走在最後,提着兩條好肉入屋,瀰漫的肉香氣,才終於讓那位久坐燈下的老書生,慌不迭起了身子。

    “夏霜,哪兒來的貴客?”

    “自家小姐來走親的,夫君,你且去看書吧。”

    “不急的,已經看了一日,剛好有些累乏。”

    老書生幾步走前,身上洗白了的文士袍,都明顯有些不合身了。

    徐牧猶豫了下,尋思着要不要留下幾兩碎銀,當投個資,若是日後這位寒窗苦讀的書生,驀然高中了,也好有條路子。

    可惜,他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

    他看得很清楚,舊書桌上,攤開的那本書籍,並非是什麼四書五經,而是一本手抄的春宮黃本兒。

    姜采薇也識字,剛巧也看見了,轉過頭來,臉色瞬間通紅。

    老書生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抄本,嵌入了褲帶裏。

    “我原本想去城中酒樓,與諸多同窗歡聚的,但偏偏身子有些不適。”

    “以後再來,莫要帶酒肉了,我時常喫的,前兩日河州的幾個大戶,還請我赴宴,吃了頓全鹿席。”

    老書生言語鎮定,仿若真事一般。

    徐牧頓住身子,一時不知怎麼作答。這年頭,尋常百姓裏,能喫上肉的人家,可不多見了。

    提着肉條的夏霜,這時一個不慎脫手,肉條便滾到了泥塵裏。

    驚得原本鎮定自若的老書生,怪叫一聲,心疼地急忙彎腰,撿起肉條又吹又拍。

    徐牧臉皮一抽,這模樣,該有三兩年不知肉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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