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廷送走餘家郎君回了後院。只是他並未在房裏看到顧青媛的身影。
通常她這個時候都在屋內專門闢出的書案上抄經書。
自從鎮國公失去聯絡的消息傳來,她無事時會靜靜地抄經書。
明明那次在宮中被簪子扎着的指節還未好透。
也不肯停一下。
彷彿這樣就能保佑鎮國公平安歸來一般。
看似那樣平淡無波的一個人,心裏卻依然有着洶涌。
不論基於什麼原因,她很在意鎮國公。
只是,裴謹廷有些奇怪,這會人去了哪裏。
他問了一句,賀錚過來小聲回了他。
“公子。夫人今日去見了靖毅侯。”
陸文澤。
裴謹廷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轉身就出了門去。
“去尋夫人。”
賀錚跟在裴謹廷身旁,看着他的臉色。
那臉色沉得不像話,嘴角緊緊壓着。
賀錚只敢小聲說一句,
“公子。您去見餘家郎君時,靖毅侯使人送信進來。這會夫人出去了,信約莫還在屋內……”
他在詢問裴謹廷,可要看那封陸文澤送進來的信。
他問了,小心地看着裴謹廷。
裴謹廷捏了捏指節上的扳指,看着院中高大的紅豆樹,沉默了許久。
“不必。”
天上烏雲層層疊疊地壓着,似乎要下雨,風在原地盤旋着,沒有任何緩解冷凝而沉悶的氣息。
門邊,裴謹廷轉身,吩咐道,“讓人拿把剪子過來……”
府門前,餘家郎君上了馬車離了去。
隱約地,她彷彿聽到有聲音吩咐車伕去府衙過檔文書。
有什麼文書要去府衙過檔呢?
看來陸文澤說的是真的了。
餘家郎君確實上門來同陳昭和離,並寫下和離書。
顧青媛想着,突然有種難言的感覺。
她輕輕地從胸中吐出一口氣,入府回了後院。
回到院子時,不出意外地在屋中看到裴謹廷的身影。
此刻,他坐在她專門闢出的屋角,書案前,他身形筆直,正在抄寫着什麼。
那原本只擺着筆墨的書案上,多了一個白釉質素淨雅緻的瓷瓶。
瓶身圓潤,弧度完美,裏頭插着一束未經任何修剪,飽滿的紅豆花枝。
算不上好看,卻是惹住人的眼。
此情此景,太過突兀,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它的存在。
顧青媛停在門邊。
彷彿是聽到腳步聲般,裴謹廷擡眸,看到顧青媛,放下手中的筆。
方纔從窗邊往外看,還以爲她去見那靖毅侯無事,可當下看起來,卻好似有些不太尋常。
見顧青媛停在門邊不走過來,目光落在那瓷瓶上。
“也不知院中哪個侍女,見到庭院裏的東西就折,折也不折個好的,拿着樹枝充數。”
他一臉嫌棄的樣子,“若是你不喜歡就讓人拿走……”
但說實話,那瓷瓶裏插着的紅豆杉,半成熟的莢果已經是個個紅豔如火,有的半垂在瓶身前。
紅白相映,粗狂中透着一絲怪異的雅緻。
顧青媛望着那灼人眼目的紅豆,慢慢地挪着步子,
“不用了。”
在裴謹廷有些錯愕,又好似有些期待的目光下,顧青媛輕輕地說道,
這個院子裏,用得都是裴家的下人。
因爲裴謹廷不愛用侍女,除去霜枝能進這個屋子,其他的根本進不來。
裴謹廷說是侍女剪枝插瓶的情形並不存在。
可既然能出現在書案上,答案顯而易見。
他在相思誰呢?
總不會是她。
裴謹廷擡眼淡淡地掃了眼那個瓷瓶,
“既然你喜歡,往後倒是時常可以讓人剪了枝條來插瓶。”
顧青媛思緒這會有些亂,故而回話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掛在樹枝上好好的,何必剪了呢。”
裴謹廷嘴角朝下垮去,手上的某處剛剛不小心劃傷的地方好似更痛了。
“你今日去見靖毅侯了?”
顧青媛本也沒想瞞他,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裴謹廷灼灼盯着她,目光彷彿要穿透她的頭腦一般。
“顧圓圓。你可別忘記陸文澤這個人小肚雞腸、剛愎自用、狂妄自大、自以爲是……”
他眼睛都眨地罵了陸文澤一圈後,慢慢說道,
“他同你說什麼了……”
他這般問了,算是問得頗爲明確的。
顧青媛見他爲了貶低陸文澤,真是什麼詞都用盡了,抿脣笑了笑,
“他說有父親的消息。所以我去了。”
聽聞此言。裴謹廷睫羽輕顫,指尖微微蜷縮。
他心裏瞬間閃過一絲不自在,稍縱即逝,來得太快,根本無法捕捉。
而後,他聽到顧青媛說,
“沒想到他只是騙人的。”
裴謹廷捏着扳指的手不知何時停下。
他包含虛僞,遺憾地,眼神幽如深海,
“一個連真話都不敢說的男人,簡直令人鄙夷……”
他說了一半,微微眯眼,脣音含糊了下,“他就是個卑鄙之徒……”
顧青媛因爲回來前和陸文澤同處一室,覺着渾身不舒服,於是撿了衣裳,讓人備水沐浴。
只是還未去淨房,就被裴謹廷勾住了後腰,帶進懷中。
他動作突如其來,臂膀的力道也重。
顧青媛被他驚得睜大了眼睛。
裴謹廷卻在她驚嚇的神色裏,心下驀地一沉,沒等她開口,就捧着她的頭,低頭吻了下去。
這一吻,沒有任何氣氛的鋪墊,沒有動情溫柔。
重重地,那麼落了下去。
顧青媛愣住,可腰身卻被人緊緊扣在懷中。
她在他掌中不得不仰起了頭,而脣瓣被人重重的吻住。
下一息,卻好似有脣舌要撬開貝齒探進來。
似要兵臨城下地入侵一般。
顧青媛終於覺察了男人的不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用手推他身體各個部分都沒用。
反而她一動,男人的吻更兇了,最後險些被他吻得窒息了。
室內壓下不明地沉沉氣息。
就在顧青媛扛不住他的攻勢的時候,以爲她又要和前幾日一樣,被他困在臥榻上時。
跟前的男人忽然停了下來。
氣息重重撲在顧青媛耳尖,
“我們暫時住在府中,別院那邊,阿姐要搬過去養病。”
顧青媛微怔,隨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