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123.空嘆年華似流水
    顧青媛沒有再看那走過的軟轎,提着燈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剩軟轎上的裴瑾廷。

    後背被杖刑過的傷口又洇出了血色。

    已經開始眩暈。

    一路上,他知道自己被送到鎮國公府,知道進了後院。

    靠着一貫的定力,才維持住清醒。

    只想同顧圓圓說一句,讓她不要怕。

    一切有他。

    只是此時。

    他望着空蕩蕩的手,好似連風都抓不住一縷。

    不受控制地吸了一口氣。

    陪在他身側的賀錚,連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再一看,公子身前還好好的,但後背許是擡手牽扯到傷口的原因,洇溼一片。

    偏偏,夜色深深,穿的又是暗色的衣裳,是以剛剛少夫人根本不曾發現公子受了很重的傷。

    裴瑾廷眼前一陣眩暈,思緒倒是還清醒,臨昏過去的那一刻,他不忘記吩咐賀錚。

    “查清楚,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把那個人扭送到夫人面前,讓她處置。”

    等到吩咐完後,這才安心的合上眼。

    沒關係。

    只要在顧家養傷,那就還有機會。

    書房。

    顧青媛將燈籠掛在門前的鉚釘上,推門進去。

    進去時,顧紹正坐在書案前,擦拭着自己的長刀。

    她曾記得,小時她跟着秦氏到書房來時,也時常會看到這一幕。

    只是,那時還是英武儒雅的年輕將。軍,如今卻是老了許多,兩鬢生了許多白髮。

    許是因爲常常蹙眉,眉心也有了深深的紋路。

    見到顧青媛進來,顧紹把刀收回刀鞘。

    顧紹細細打量女兒神色,目光深邃敏銳,彷彿能照見人心,

    “阿媛。往後再遇到不順心之事只管告訴我。父親幫你拿主意。”

    雖然他知道了搶親的大概,卻不知道女兒的心思。

    顧青媛坐在椅子上,

    “當初在皇莊,我看着他和芸娘廝混在一起,後來又拋下我逃命。”

    “我和裴家三公子商議好,他幫我擺脫婚事,我幫他擋承恩公夫人。”

    顧青媛沒什麼表情地說着。

    顧紹有片刻的沉凝,握着刀鞘的手緊了緊。

    他看着眼前女兒的眼光徹底變得不一樣。

    她怎麼這麼大膽?她爲什麼有事不和長輩商量?

    他覺得造成這樣的局面,他有錯,二弟夫妻有錯。

    讓她曾經處於孤立無援的地步。

    顧紹略帶痛苦的眼神盯着顧青媛的面孔。

    現在時過境遷,她的話語也好像很輕飄。

    可他沒辦法想象,當初她遭受過多大的罪。

    陸家是源頭,他是源頭,顧家是源頭。

    “阿媛……”

    顧紹叫了一聲,想起這個女兒,哪怕不是顧家的血脈,不是秦氏懷胎十月誕下的。

    卻依然帶着秦氏的脾性。

    倔強的柔軟。

    他想起,秦氏其實懷過胎的,只不過是生下來的是個死嬰。

    顧紹心裏牽痛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握了握刀鞘,

    “搶親這件事,你做得沒有錯。如果不得不使些骯髒手段,那也該由我這個父親來做。”

    “你母親愛你若寶,當年親自教你啓蒙,是希望你……”

    顧紹目光復雜,停下話語,他彷彿感受到了顧青媛身上那如刺蝟一般豎起的根根尖刺。

    她仰慕秦氏,故而對於這個沒等妻子熱孝過去就娶繼妻的父親,很反感。

    顧紹有些有心無力,眯了眯眼,好似從那年她院子裏的紅豆樹被繼妻拔掉後,他們父女就再也沒辦法好好說話了。

    “是。說來都是爲父的錯。外頭的風霜雪劍,本該由父親來替你遮擋的。”

    “陸文澤那裏,我不會輕饒,還有你叔父嬸孃那裏,從前覺着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故而總是網開一面。”

    “這次也不會輕饒他們。”

    顧青媛愣了愣,鼻根莫名發酸,身上那暗自豎起的尖銳盔甲慢慢地軟化,消失。

    顧紹叫了顧青媛來,起先還想着就搶親的事教導一番,只看到她說了經過後,又什麼叱責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最後無力地揮揮手,夜色深沉,讓她回去歇息。

    顧紹回來後,顧青媛安心地在顧家住下。

    她知道裴瑾廷就在不遠處的客院裏養傷,也知道承恩公上門拜訪過。

    待某日顧紹從宮中回來告訴顧青媛啓程去邊疆的日子後,顧青媛開始着手準備路上要用的器具。

    這一日,顧青媛倚在窗邊,看着院中原本種着紅豆樹的那個地方,此時種了幾株矮灌木。

    “客院的那位公子好生俊俏……”

    兩個灑掃的小丫鬟在院子裏嘻嘻哈哈地說着閒話。

    “什麼公子,那是咱們府上的姑爺……聽說捱了五十杖,纔到咱們府上養傷的……”

    顧青媛原本並不在意下人們閒聊些什麼。

    比起從前阮氏在時,這會說得已經算是含蓄了。

    只是聽到說裴瑾廷捱了五十杖,她的心彷彿被細絲圈住一般,呼吸緩慢了許多。

    五十杖,那該有多嚴重,怪不得那天晚上看着他面上毫無血色。

    他怎麼不說?

    她若是知道……

    顧青媛坐在窗邊的臥榻上,半晌又起身朝屋外走去。

    可纔剛剛走到門邊,還未撩簾,又退回到屋內。

    顧青媛現在心裏亂糟糟的,根本沒心思想別的。

    滿腦子都是搶親那天夜裏,他也是受了杖刑,那次多少杖?

    三十嗎?

    傷口卻是大半個月都不曾好。

    這次五十杖。

    顧青媛想想心頭就是一陣抽痛。

    說到底,還是因爲搶親的事情,他纔會受罰。

    顧青媛忽然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最終,顧青媛還是起身,腳步前所未有的急。

    客院。

    裴瑾廷慵懶地斜靠在大迎枕上,衣裳鬆鬆地掛在身上。

    那雙沉靜的眸子,望着門外。

    在顧家這麼多天,只要清醒着,他就這樣靠在牀前,望着門外。

    期盼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可惜,一次都沒有。

    裴瑾廷垂下眼眸,脣角勾了勾。

    忽地間,門外好似傳來熟悉的嗓音,

    “賀錚……”

    裴瑾廷倏然擡眸,不用起身出門去確認,那熟悉的身影逐漸映入他的視野。

    在窗外明亮的光映照下,瑩白的臉,讓裴瑾廷有種恍惚感。

    裴瑾廷很自覺地扯了扯衣領,從上到下,逐漸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膛,順延往下,一直到腹部,都暴露無遺。

    腰間的薄被也不知扔到了什麼地方去了。

    面上卻是蒼白,看起來無力。

    顧青媛一進門,就聽見屋內細細的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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