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136.許你一座花開不敗的城
    昨日夜裏,大雨帶着摧枯拉朽之勢,拍打着世間。

    又兇又急地洗刷着地面。

    顧青媛覺得自己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沖洗成了一團軟泥。

    從淨房裏出來時,已經隱約能看得見外頭窗櫺發白。

    她沒有半絲掙扎的力氣,昏天暗地睡了一場,最後是被渴醒的。

    原本水潤的脣乾枯起皮,嗓子也暗啞不成音,她迷迷糊糊地喊着,“渴……”

    裴瑾廷坐在榻邊,套了一條綾褲在腿上,手中拿着瓷瓶,看着顧青媛身上遍佈的紅痕,也覺着自己有些過分了。

    聽到顧青媛要喝水,拿起矮櫃上的茶盞,拖着她的腰,遞到她脣邊。

    顧青媛彷彿那缺水的幼苗,低着頭,小口卻大量地吞嚥着茶水。

    一杯見底,卻依然不夠。

    顧青媛很累,渾身每一處都透着疲乏之意,軟綿綿地毫無力氣。

    “夠了?”裴瑾廷又倒了一小杯,看着顧青媛雙手捧着倒進去後,輕聲問道。

    顧青媛眼皮沉沉,睜不開,不想理他,脖頸後結實的觸感,讓她側了側頭,發現自己靠在裴瑾廷的手臂上。

    身旁的男人,依然還是一副熟稔態度,彷彿之前的折磨都不存在般。

    顧青媛心裏升起一股火,用力推開他的手。

    平時裴瑾廷一推就開,然而,這次就算顧青媛用盡了力氣,裴瑾廷的手臂依然橫在她的腦後。

    男人的嗓音不鹹不淡,

    “顧圓圓,你還有力氣是不是?”

    熱氣呼在她的耳畔。

    顧青媛抖了抖,輕咬了一下脣,不再掙扎,反抗着。

    圈着她的胳臂又緊了起來,只迫使她與他靠得更近。

    “這一夜大雨的澆灌,晚稻苗該吸夠水了吧?”

    緋紅的俊臉上,滿是輕佻不羈之意。

    顧青媛聽出他話裏戲謔逗趣的含義,羞惱地拿頭頂撞裴瑾廷的下巴爲自己出氣。

    “裴景珩,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給你生孩子的。”

    裴瑾廷毫無準備受了這一擊,下巴登時紅了一片。

    他根本顧不上這樣的疼痛,而是冷酷地嗤笑一聲,宣告道,

    “好。那我們就試一試?”

    “那本公子就帶你一直待在這臥榻上,即使天亮了,你也不要想離開臥榻半步。”

    他口中原本想說的是,你生氣是應該的,無論你想要我做什麼都毫無怨言。

    只是話到嘴邊,又不知不覺地變了樣。

    顧青媛氣極,她用力地坐起身來,寒着臉道,

    “你堂堂裴家三公子,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竟然做這種強人所難,逼迫民女的事情?”

    “對。”裴瑾廷好似又恢復到了最初那個吊兒郎當的模樣,承認這種事情一點壓力都沒有。

    他那雙出彩的雙眸,深深地鎖着顧青媛。

    往常他含笑時,眸子含情脈脈。

    如今,他收斂了笑意,眸光只餘寒涼,

    “顧圓圓。你別忘了,我們是御賜的姻緣。不要做無用功。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賭氣。”

    顧青媛感受到男人身上又隱約聚起的怒氣,再次想起阮氏害她的那張方子。

    想起皇后還有承恩公府上下的態度。

    她攏了攏身上半掛着的衣裳,平靜而淡定的道,

    “裴瑾廷。你很生氣我用那藥包是不是?”

    顧青媛向來對自己狠,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向來是不認輸的。

    否則,她怎麼能夠在阮氏的手下安然到如今。

    怎麼會明知搶親這事不可能永遠瞞住別人,卻依然和裴瑾廷定下盟約。

    她覺得自己做得沒錯。

    昨日夜裏,她一聲不吭,無論裴瑾廷如何的誘哄她,她始終都沒有鬆口。

    現在,她好像明白,那樣堅持到底是爲了什麼。

    就是爲了等待這一刻。

    她聽到自己聲音在輕柔地響起。

    “裴瑾廷,你是天之驕子,大概不會明白獨自掙扎着活過來的人想要擁有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輕柔地望向裴瑾廷,沒有了劍拔弩張。

    裴瑾廷動了動脣,想說他知道的。

    因爲他也是獨自掙扎着到了今日。

    “從前你總愛和靖王世子他們捉弄我,捉弄還不夠,見我向你求救,想必是新鮮着吧?”

    “說實話,若是那日靖王世子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會問他的……”

    這樣的話足夠殘忍,只聽啪的一聲,裴瑾廷手中的瓷瓶碎裂。

    裴瑾廷黑眸深深地凝視着一臉平靜溫和的顧青媛。

    “我說死也不要給你生孩子,那是因爲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出孩子來呀。”

    “你大概不知道,一張寒涼的藥方,我吃了十多年。”

    當裴瑾廷如寒冰般的眼眸呆滯地眨了一下時。

    顧青媛心中忽然生起一些憐憫。

    她何嘗不是壞人呢?

    一切都是她先開的頭,如今陰差陽錯下,要結束這一切。

    顧青媛淡淡勾了勾嘴角,

    “我有宮寒之症,大夫說我,恐難有子嗣。”

    裴瑾廷耳邊鬨然。

    心口驟然一痛。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好像有刀鋒慢慢滑過皮膚的聲音在炸響。

    裴瑾廷額角的青筋冒出,薄脣緊抿。

    面上泛起浮紅。

    結實的胸膛起起伏伏,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表情。

    他突然明白顧青媛的用意了。

    他覺着背上那些未癒合的杖傷,又撕裂開,疼痛入骨。

    林風分明說過她的身子不太好的。

    他讓林風開的方子,也是爲她調理身子的。

    是什麼讓他如此的生氣?

    屋中陷入沉默,氣氛僵滯。

    裴瑾廷靜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圓圓……”

    “裴瑾廷……”

    顧青媛也在同時開口了。

    兩人一怔。

    若是往常,顧青媛一定會退讓,讓裴瑾廷先說。

    這會,她卻絲毫不退讓。

    裴瑾廷心中一冷,油然生出種不詳的預感,想要打斷顧青媛的話。

    已是來不及。

    顧青媛低緩堅決地說了出來,

    “大概,你還不知道吧?我發現阮氏那張藥方有古怪後,如法炮製,把那張方子用陸文澤的名義,送給了顧芸娘……”

    “想必現在,她正歡天喜地地每月熬了藥湯喫下肚去。”

    “裴瑾廷,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自詡爲好人,其實也做過惡事。”

    她側着臉最後說了一句,

    “我們的婚事,就到此爲止吧。”

    起因就不純,還有這麼多事情橫亙在兩人之間。

    這場他們撇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締結的婚事,似乎,就好像是冬日裏易碎的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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