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的嗓音,好似撥弄上好的琴絃,顧青媛緩慢地轉過頭,只見秦容珺脣角帶着絲笑,正和潤地望着她。
“家裏若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儘管去松風院,無論我在不在府中。”
這是秦容珺散發出來的極大善意。
於她而言,到了秦家,看似大家都在歡迎她,其實除去老太太因爲秦氏的關係,對她關愛有加,其他的女眷可謂敬而遠之。
至於其他的舅父,表兄之類的,平日裏也難以見到,秦容珺是第一個釋放善意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聽起來好像很虛,其實算得上重大承諾了。
顧青媛臉色鄭重地朝秦容珺道謝,“多謝表哥,在府中挺好的。”
她有些羞赧地看着秦容珺,看似坦然,實帶着試探,
“表哥。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她的許多事我都不知道。不知你可否同我講一些你知道的……”
秦容珺眉頭緊皺,低聲道,
“那時我年紀也不大,也記得不多了。我記得府中後巷還住着一些秦府的老人,我着人尋訪一下,帶來和你聊聊?”
顧青媛只以爲還要再試探一番,沒想到秦容珺就這樣簡單地答應她要幫着尋找舊人。
“多謝表哥。”顧青媛真心實意地道了謝。
回到府中,已經是月上中天。秦容珺將顧青媛送到院門外,又將手中幫忙提着的小燈籠遞給她。
月影浮動,男俊女俏,相對而立,怎麼看都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夜畫。
落在遠處的秦露眼中,卻不是那麼愉悅。
她奚落顧青媛的話傳到了大哥的耳中,大哥將她訓斥了一頓,並讓她抄書一個月作爲懲戒。
從小,她最怕的就是秦容珺這個大哥,她本就不愛讀書,偏偏一旦做錯了事。
兄長不罰其他的,只罰她抄書。
那幾乎成了她的噩夢。
長大後,她已經許多年都沒被罰過了。
顧青媛一來,就害她一抄抄一個月。
本來想着來找顧青媛認錯,請她幫忙在兄長跟前說說情。
沒想到竟撞見眼前這慕。
秦露臉色漸漸沉了下去,顯得有些陰厲。牙齒幾欲咬碎。
她忽然想起祖母和母親私下的談話,好像是想將顧青媛留在秦家……
這什麼意思?不就是讓顧青媛留下做秦家的兒媳婦麼?
本來還想不到會把顧青媛嫁給家中的哪個兄長,現在她是豁然開朗。
祖母她們打的主意,是讓顧青媛嫁給大哥,做她的大嫂!
秦露想到往後顧青媛一直在她眼前晃,到時候在大哥跟前枕頭風一吹,她更別想過好日子了。
女兒家出嫁,靠得是孃家,孃家若是好,腰桿子就硬。
就顧青媛那樣的,能幫襯着她在婆家過好日子?
秦露盯着院門前分別的良人,手中的帕子越絞越緊。
顧青媛坐在梳妝檯前,慢慢地梳着發。
集市上的那個人影,她後來並沒有再見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而且,她出京時,在碼頭聽過一耳,彷彿陛下是將他身上步兵司指揮使的職務給解除了,讓他赴了外地的任。
這是妥妥的降職了。
難怪最後在京都的日子,秦王好像瘋狗一樣,不斷地對她進行施壓,讓她早日和裴瑾廷斷了聯繫。
翌日,是中秋佳節,秦家闔家團圓,就連先前一直躺在臥榻上的秦老太爺,也彷彿被喜氣衝得病好了。
他和秦老太太分開,屏風內外,男女分席而坐。
開席前,秦容珺的貼身小廝提了食盒進來,一打開,裏頭是幾道顧青媛愛喫的菜式。
言是秦容珺怕顧青媛想家,特意命人去外頭的酒樓裏提回來的京都菜式。
秦老太太笑得像朵花似的,“還是珺兒想得周到,惦記着阿媛的喜好。快快,放到阿媛的跟前。”
其他的人只是附和着秦老太太的話,只想着顧青媛確實不易,團圓佳節,卻身在異鄉。
唯獨秦露,原本喜氣的臉忽然淡了下來,心頭好像貓抓一樣,難受得很。
終是耐不住,朝身後侍候酒水的侍女看了一眼。
“阿媛姐姐。咱們姐妹,你的身份最高,往後可還要靠你提攜……”
秦露說着,臉色有些發紅,說的提攜,在座的姐妹自然是懂的。
無非就是幫着找個好郎婿,顧青媛在京都,鎮國公府的嫡女,認識的兒郎,自然比任城的要位高權重。
秦露朝顧青媛舉起杯子敬酒。
顧青媛杯中空着,自從上次在昭陽宮中了招,在外頭,她鮮少用喫食。
這會秦露誠意滿滿,桌上衆人也都看着,她不好不接。
只得回身看着霜蕪,讓她添酒。
一盞酒,分了好幾次這才飲盡,許是太久不曾喝酒,哪怕是酒意淡薄,很好入口的梨花白,依然將顧青媛的喉嚨灼燒,一直泛着癢意。
酒席散去,顧青媛依然覺着喉嚨不舒服,連着喝了兩茶碗的水,方纔覺着好受一些。
晚間入睡後,那些與裴瑾廷歡好的記憶卻如潮水般,一浪一浪地朝她涌了過來。
勾勾纏纏,繾綣旖旎,讓顧青媛在夢中也是一身薄汗。
翌日清晨醒來,只覺得困頓非常,手腳也有些痠軟。
這樣的感受,讓顧青媛覺着無比羞愧。
不得不讓霜蕪打了水進來,沐浴一番,換下的衣裳她卷着一團,不讓霜蕪拿去漿洗,只吩咐燒了。
正當她怏怏地趴在浴桶上之時,霜蕪捧了衣物進來。
“姑娘。表公子派了小廝送了個嬤嬤過來,說是姑娘知道的。”
顧青媛深吸一口氣,搖去腦中那些不合時宜的記憶,起身去見那嬤嬤。
早前她去見了李逸尋來的那個老嬤嬤,並未問出什麼有用的訊息。
畢竟那事如果是真的,可以算是內宅極大的醜事了。
知情的想必都已經處置了。
只盼着秦容珺送來的這個,能夠問出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