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上的人卻始終不曾睜開眼睛。
按理說,裴瑾廷底子極好,又常年練武,性命無虞,又不曾傷到腦子,該醒來了。
可不知爲何,小半個月過去,也不見他醒來。
雖說太醫早就說過會有這種狀況出現,可身邊的人卻還是免不了浮躁起來。
皇帝這些日子的脾氣肉眼看見的糟糕起來。
太子那邊也在昏迷着,還不曾醒來,這邊信重的臣子因爲他同樣陷在昏迷中。
前朝的臣子也不安分,別的不說,一個案子都查不明白。
明知那個所謂的陳家不過是被有心人誘導着,拿起那把刀。
可沒有證據,他什麼人都不動不了。
皇帝的心思沒讓人知道,也沒人知道,能讓他“沒有證據,不能動。”這幾個字的人,天下難尋幾個。
太子宮中,皇后面色蠟黃,太子昏迷這些日子,她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兒啊。”皇后喃喃。“你若再不醒來,這天下是誰的也不可知啊。”
好似想起什麼,她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些,後背起了一身冷汗。
“幸好,你昏迷着,那個孩子也沒有好過。”
她是萬萬無法接受太子之外的人坐上那個至高位置的。
不論是陸妃那個賤人的孩子,還是其他人。
故而這些日子,皇帝對裴瑾廷的寵愛,讓她無法接受。
“娘娘,您已經好些日子不曾歇過了,這會太子剛剛用了藥,不若娘娘也去歇一會?”
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輕聲勸慰。
皇后失望地看向太子臥榻,想了想,順着宮女的手起身,“本宮去偏殿小歇片刻,若是太子這邊有消息,讓人叫醒本宮。”
貼身宮女俯身應是,扶着皇后去了偏殿,服侍她躺下,這才慢慢地退出去。
夏日的驕陽,太子所居的陽春宮被成蔭大樹遮蓋着,沒有那麼燥熱。
臥榻上昏迷許久的太子,忽然睜開雙眸。
瞥了一眼空蕩的牀前,冷冷一笑,慢慢地撐起身子,“叫人進來。”
不一會,一道灰色的身影進了內室。
太子道,“善後的事做得怎麼樣了?”
誰能想到衆人都以爲昏迷不醒,性命垂危的太子,能夠坦然自若地和人交談。
除去臉色蒼白外,看不出其他的異樣。
來人是東宮的侍衛統領,相比較太子的坦然,他卻是一臉憂心忡忡。
太子靠在牀頭,見狀臉色微變,看起來倒有些大病剛醒的模樣。
“出了什麼事?說。”
侍衛統領張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屬下無能,請殿下責罰。”
太子沒有說話,等到張先膝行到臥榻前,這纔有動作,朝他身後看了眼,嘆了聲,輕聲道,“起來說話吧。”
張先未依言起身,反而靠近幾步,靠近太子身旁,“屬下奉命設陷,的確重傷主要之人,只事後清點屍首,發現少了一人……”
“只是少了一人罷了。”太子鬆了一口氣,繃緊的身子往後頭大迎枕一靠。
“山林中,你們必是等他被救走後才能前去,林中猛獸多,少一兩個也是正常,不必大驚小怪。”
張先跟了他許多年,很是忠心,他不能因爲些許小事就懲罰他。
他“昏迷”不能出去,許多事都要張先去辦。
張先卻沒有太子的寬慰之言鬆下來,反而越發惶恐,“殿下……”
他着急地說道,那聲音不由的高了幾分。“那不見之人,曾與屬下打過照面……”
這麼多年,太子看似受寵,後面也站着很多擁護之人。
可他一直以來人設是不爭不搶,溫吞之人。
真正敢放心用的人並不多。
故而佈置此次之事,張先親力親爲,並不曾假手他人。
這次的死士有一百多人,知內情的,與張先接觸過的,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
偏偏,那寥寥幾人裏,有個失蹤了。
這叫張先如何不心驚。
原本閒散靠在迎枕上的太子一聽,垂死驚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你說什麼?”
他咳嗽一聲,害怕驚動殿外的人,不得不拿帕子捂着脣,悶咳起來。
張先也知此事緊要,“屬下派了心腹之人,在林中搜了好幾日,死不見屍活不見人。”
更重要的是,他聽到消息,當時皇帝身邊的侍衛長曾經活捉過一個刺客。
他暗中讓人打探過,那刺客在被捉之時就已經服毒自盡。
這也僅僅是打探到的消息,焉知是不是那邊放出的假消息,用來矇蔽外人。
張先實在是無法確定。
前些日子,太子“昏迷”,他也無法同人商量,更不敢暴露半點。着實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若是人真的落到禁衛軍手中,也就是落到皇帝的手中。
到時候不論如何都會牽連到太子殿下。
可張先更怕的是人若不是落到皇帝的禁衛軍手中,而是落到裴三公子的人手中……
皇帝怎麼都會顧及骨肉情,對殿下網開一面。
可落到裴三公子手中……
不管是誰的手中,張先都不想,只盼着上蒼看在太子隱忍這麼多年,保佑殿下一次。
那失蹤的人,真的被野獸吃了。
太子眼眸隱晦不堪,比張先早一些回過神,語氣溫和,“你選的人手,最要緊的一條是不會變節。”
“你也說那人已經服毒自盡,想必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更何況,父皇那裏一點反應都無。”
“也就是說沒有問到有用信息。”
“現在最重要的是,你選的那些人,哪怕是死屍,是不是確保一點有用的訊息都不會透露出去。”
就算太子明知這些不過是安慰之言,可不得不說。
此刻,若他的心都不穩下來,那麼等待他們的只有人頭落地。
安撫好張先後,太子疲憊地靠在迎枕上,吩咐道,“再讓人去找找看,周邊是否有碎骨之類的。”
看着張先退出去的身影消失後,太子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
正思忖間,聽到外間傳來皇后的聲音。
太子環顧四周,這才慢慢地躺下,一如之前。
說起來,他會“昏迷”,以至於太醫都無法確定,只因爲他的身子的確虧損的厲害。
明明裴瑾廷每月準時供血,可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莫名地感到疲累。
太子閉上眼,慢慢昏睡過去。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