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光線,落在顧青媛的面頰上。
臥榻上的太子眼睛終於睜開一絲縫,使他終於看清敢向他下毒手的女子面容。
他的身子瑟瑟一抖,彷彿透過這張面容,看到她背後那個看起來閒適懶散的男子。
曾經,他們是最好的夥伴。
他們就好似雙生子一樣,互相成就。
不知什麼時候,漸行漸遠,最終反目。
顧青媛聲音柔軟,“剛剛有隻蟲子想要落在殿下的被褥上,妾想着殿下如今虛弱的很,萬一那蟲子不乾淨……故而撣了撣……”
她有些惶恐,面色緋紅地望着皇后,“娘娘,是妾逾矩了。”
皇后這個時候心力憔悴,也顧不上這些,只是無力地擺擺手,“你也是爲了太子好。”
沾染了三更天的帕子,收回到顧青媛的手中。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身形單薄,燭光下寥寥落落。
做的事卻是格外狠厲。
就在皇后轉身間,謀劃着殺死一國太子。
顧青媛緊緊捏着帕子,也不在乎是否會沾染在自己的身上。
她很難去形容此刻,她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有懼怕,有恨意,也有快意。
交織在她的心頭。
她的心跳的越來越快,面上卻是沉穩鎮定地望着皇后。
她的身後,太子一雙眼珠子暴突起,發出霍霍之聲。
皇后原本因爲聽到程美人有孕的消息,心情沉悶暗淡,這會聽到太子發出的動靜。
眼中好似看到一絲光亮。
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將顧青媛推開。
握着太子的手腕,“郢兒,郢兒,你可算醒來了。”
一聲聲的呼喚,帶着深深的喜意和期盼。
顧青媛被推到牀尾,安靜地看着皇后失態地哭着,還有外頭混亂的腳步聲,傳太醫聲。
臥榻上的男子,張開口咿咿呀呀,語不成聲。
沒人知道他說什麼。
可是從他的雙眸裏,顧青媛看到濃烈的恨意。
顧青媛笑了笑。
這纔剛剛開始。
比起真正的折磨,死算不得什麼。
她要讓太子生不能死不得,躺在臥榻上,看着他最看重的權勢,落到旁人的手裏。
到那時,纔是太子最難過的時候吧。
外頭一陣陣轟隆聲傳來,夏日的雨,快而急,轉眼間,半開的窗櫺處,鑽進縷縷絲氣。
連帶着窗櫺也被打的發出噼啪聲。
太醫急促而來,在皇后的催促下,來不及撣去身上的水汽,跪在臥榻前給太子把脈。
太子牙齒打顫,發出斷斷續續的咬牙切齒聲。
他好似感覺到死亡的氣息。
都是眼前該死的賤人,害了他。
等他好起來,一定要將她和裴景珩碎屍萬段,還有顧家。
“郢兒,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娘啊。”皇后毫無儀態地撲在太子身側。
不斷地幫他撫着胸口,試圖讓他抽搐的身體安靜下來。
明明太醫說只要太子醒來,就會無事的,可眼前這樣的景況,是怎麼回事?
顧青媛纖長的五指拉着皇后的袖擺,軟聲道,“娘娘,先讓太醫幫殿下診脈吧。”
冷風襲來,屋外嘩啦的雨聲,顧青媛扶着皇后坐在一旁的圈椅上,蹙眉,“來人,將窗關上。”
回眸間,轉頭看向臥榻上的太子,見他喘着粗氣,目光兇狠。
她眼眸彎彎,輕聲道,“娘娘。太子總算醒來了,妾身就不在這裏添亂了。先回去看着景珩。”
說到最後,她眼角噙淚,眼眶紅紅,像是爲太子高興,又像是爲還在昏迷中的裴瑾廷傷心。
皇后的目光如細密的梳子在顧青媛的身上掃了又掃,大概見她滿面愁容,眼角掛着淚,並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讓她趕緊走。
太子臉色憋得發青,張了張脣,不能讓這個賤人離開。
一旦離了這大殿,就抓不住她的把柄,就不能把她碎屍萬段。
顧青媛得了皇后的話,起身一路往外走,身影映照在屏風上,好似妖魅般。
太子眼睜睜地看着顧青媛離開,渾身出冷汗,僵如爛木。
何爲生不如死?這是他很多次想要給裴瑾廷的感覺。
卻沒想到,自己先嚐到了。
他好像感受到鼻息間吸進去的三更天在渾身遊走,胸肺間被火灼燒般的刺痛,似在經歷凌遲之刑。
太子想要揮手,想要吶喊,一切都只是徒然。
他忽然想起此刻處於昏迷中的裴瑾廷。
這個賤人,是爲了給他報仇嗎?他怎麼敢?
若是沒有自己,哪裏會有裴瑾廷的出生?
他能讓裴瑾廷生,也能叫他死。
只是,他預估錯了,那個依附他生存的男人,看起來嬉笑怒罵,懶懶散散,殊不知,那不過是他的僞裝而已。
到頭來,那些走馬章臺,不過是他欺騙世人的表象。
太子聽到皇后詢問太醫的聲音,“太子的情況如何?”
“太子目光的病況看着暫時是穩定了,只不過……”
太醫嘆息幾聲。
庸醫庸醫,明明他剛剛被人下了很多的三更天,怎麼還會是穩定?
太子嘴裏嗚嗚作響。
只覺得骨頭都要化成一灘水了。
脣邊有東西流出。
“不好了。太子吐血了……”
皇后本在和太醫說話,聞言身形晃了晃,靠着一旁宮人的支撐,才勉強穩住身子。
“郢兒,你莫要嚇母后了,一定要好好的挺過來,一定不能讓其他的人得逞。”
“沒有你,母后往後還怎麼過啊?”
若是其他的皇子登上那個至高的位置,她還能享受太后的威儀嗎?
尤其是秦王……若是秦王登位。
皇后簡直不敢想象,所以太子一定不能有事。
她重重咳嗽了幾聲,哭得透不過氣來。
顧青媛冷眼看着臥榻前的一切,轉身走了出去。
纔剛出大殿的門,迎面就撞上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