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302.下線
    顧青媛和裴瑾廷到太子宮中時,屋內已經聚集許多人。

    燈火的光,在夜空中迴盪,森森就像鬼魅。

    嘈嘈雜雜的說話聲,皇后哭得已近暈厥,神色悽惶,兩鬢斑白。

    明明剛剛離去前,她還是一頭黑髮,再見竟是白了頭。

    屋內,整個氣氛沉痛且壓抑。

    皇帝坐在臥榻邊,神情頹喪,肉眼可見地老了幾分。

    他緊緊地握着太子枯瘦的手。

    服侍的宮人跪了一地,哀哀地抽泣。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裴三公子來了。”

    皇帝目光從臥榻上落到裴瑾廷身上,低沉的聲音,“你來了?”

    裴瑾廷鬆開牽着顧青媛的手,緩步走到臥榻邊,恭敬行禮,“陛下。”

    皇帝頷首示意,“你和太子從小一塊長大,情意和別人不同,送太子一程也好。”

    說到最後,皇帝的聲音餘下深深長長的嘆息。

    起身,放開太子的手,將位置讓給裴瑾廷。

    殿內前來的官員,心中不禁揣測起皇帝的意思來。

    看來裴瑾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確非同一般。

    秦王也在場,比裴瑾廷還要早到,皇帝神色淡淡,並未叫秦王這個太子兄弟上前。

    反倒是裴瑾廷這個表親……官員們的心頭充滿疑惑,也對裴瑾廷這個昔日的紈絝,有了更深的想法。

    裴瑾廷垂着眼眸,坐在皇帝剛剛坐的位置。

    太子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好似感應到身邊的來人一般,牀上人動了動眼珠子,朝裴瑾廷看來。

    那雙眼裏滿是怨氣,森森然猶如鬼魅。

    裴瑾廷和皇帝一樣,握着太子的手,微微躬身,靠近太子。

    這樣的姿態,無一不彰顯出他同太子關係非同一般。

    官員們只見裴瑾廷微微彎腰,靠近太子,絲毫不在乎此刻太子瀕死前,醜陋的樣子。

    裴瑾廷握着太子的手,聲音貼在他的耳邊。

    “你是不是想要在密林殺我……”

    “可惜,你失敗了。”

    耳畔嗡嗡響,太子怎麼會不知裴瑾廷此刻說這些意味着什麼。

    是要刺激他,讓他死得更快些。

    讓他看到勝利者的姿態。

    的確,裴瑾廷勝了。

    他本是想着以昏迷的樣子,從裴瑾廷被刺殺的事裏脫身,卻沒想到,的確是脫身了。

    可他也要死了。

    甚至,他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裴瑾廷的聲音在他耳邊,凌冽如冷泉,“你以爲找到更好的藥了?其實,最好的在我這裏。”

    “很怕我搶了你的權利?以後不用怕了。你再也用不着了。”

    一個死人,要什麼權利呢?和閻王搶活嗎?

    太子蒼白的面龐如紙,烏黑的血水,從眼中流出。手腕不停地顫抖着。

    滿心都是恐懼。

    他還不想死。

    裴瑾廷都還沒死,他怎麼能死?

    憑什麼?若是沒他,哪有裴瑾廷的生?

    太子心頭恨,越恨,眼中的烏血越流越多。

    裴瑾廷聲音冷若冰霜,“你當初既能做下,那就要承受今日的後果。”

    太子毒他一回,刺殺無數次,他也不過是回敬一次。

    哦。不對,兩次。

    太子的眼睛圓瞪,死死地盯着太子,嘶吼聲從他口中發出,血沫不斷涌出。

    掙扎着,一下、兩下、三下……

    最終一動不動,再沒了聲息。

    裴瑾廷鬆開握着的手,起身。

    眼眶通紅。

    後面的事,自有太醫。

    有人衝進衝出,朝外高聲呼喊,皇后從昏厥中醒來,又昏厥倒下。

    皇帝幾乎不忍再看。

    威武高大的帝王,此刻,不過是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

    堅挺的脊背塌了下去。

    秦王擦拭着淚,挪到皇帝的身邊,攙扶着他,哽咽着,“父皇……”

    皇帝擺擺手,讓他在一邊站着,沉聲吩咐太醫和官員做事。

    出來時,整整齊齊的一家人,誰能想到回去,就少了一個?

    他的目光,穿過人羣,落在那道頎長的身影上。

    外頭,厚重的鐘聲傳來,響徹天際。

    “咚……”

    “咚……”

    昭告世人,太子的去世。

    裴瑾廷站在顧青媛的身側,那隻握過太子的手背在身後。

    太過骯髒,不能讓顧圓圓碰到纔行。

    昏厥的皇后被擡到偏殿歇着。

    皇帝吩咐好一應太子身後事,繞過簾帳,看到皇后坐在牀頭。

    他在榻邊坐下,握着皇后的手,“梓潼。”

    皇后眼眸遲鈍地從別處挪了過來,淚水從深陷的眼窩裏落下,“陛下。臣妾的郢兒,沒了啊。”

    皇帝閉了閉眼,將她擁入懷中,拍着她的背,“朕知道。朕知道。”

    “陛下……”皇后忽地一把推開皇帝,“陛下爲何要讓景珩那混賬東西送郢兒最後一程?”

    “我恨不能生啖其肉,抽光他的血,咬斷他的喉嚨。”

    皇后胸口上下起伏,目光狠毒。

    面對皇帝肅穆的目光,皇后絲毫沒有停下她的恨意。

    “夠了。郢兒的事,和景珩有什麼關係?梓潼,朕分明已經說過,注意你自己的儀態。”

    “若不是景珩,郢兒早就沒了。你還要他如何?”

    皇后只覺喉頭腥甜,盯着皇帝,眼中滿是冷酷的仇恨。

    “是。是。沒有景珩,郢兒早就沒了。可陛下不知道,景珩的出生到底是爲什麼嗎?”

    “他能活到現在,都是因爲郢兒,郢兒沒了,他還有何用?”

    皇后冷笑一聲,嘴脣輕輕哆嗦着,“陛下難道以爲臣妾就是鐵石心腸嗎?”

    “景珩他畢竟……”

    一口殷紅的血,從她的脣角溢出。

    氣急攻心。

    “臣妾從小到大,又何嘗虧欠過景珩?”

    “如果不是我們,景珩能有那樣肆意的生活嗎?”

    皇后的聲音越來越大,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陛下心軟了嗎?當初明明是陛下下的令,否則,景珩如何會姓裴?”

    “世上又怎會有一個風光無限的裴三公子呢?”

    “錦衣玉食地供着他,是他,要和我們對着幹。”

    她捏着染血的帕子,手指着門外,“我真後悔讓他長大到如今,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將他……”

    “住口。”皇帝怒喝一聲,遮掩住皇后後半句的話。

    皇帝死死盯住皇后,“的確是朕下的令,朕不會後悔。”

    “此事,往後休要再提起,景珩那裏,皇后也收收態度,畢竟,郢兒已經死了。你剩下的還有什麼呢?”

    皇后捂着嘴,涕淚如泄洪一般往下淌。

    顧青媛站在偏殿外頭,身側是低眉的裴瑾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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