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373.紅霞
    從去年起,皇帝的身體漸漸沒頭幾年好了。

    夜間淺眠,時又頭痛。

    今日早朝回來,又疼了片刻。原因則是有朝臣又開始上書立太子,那上書的大臣稱東宮關乎國體,乃朝廷大事。

    東宮之位如今空置,朝臣私下無不焦慮,前頭太子故去是朝廷的大不幸,盼皇帝能夠再立下新太子,提點教化,則朝廷大幸,天下大幸。

    這奏摺上並未說要勸皇帝立誰爲太子,可箇中含義,卻是不言而喻。

    皇帝登基到如今,成活的皇子並不多。除去故去的太子,如今成年的只有秦王,秦王之下有兩個未及冠的皇子,品行如今還看不出。

    這些年間,後宮再無任何動靜,又據傳聞,皇帝如今的後宮形同虛設,竟好些年沒有召嬪妃侍寢了。

    雖說皇帝也下了旨意,要立那個陰差陽錯在民間長大的皇子爲太子。

    一個民間長大的孩子,誰知學識如何?是否能承起這國之重任?

    秦王可是在朝臣眼皮底子下長大的,雖說也有些小叉子,可如今不是沒得選嗎?

    選他做太子,總比那一無所知的皇子要好吧?再不濟,在朝的還有兩個未及冠的皇子。

    朝內,皇帝近些日子,越發地看中秦王,好些事都交給他去做,衆臣心中各種揣測。

    皇帝是不是就等着大家上奏,好冊立秦王爲太子?

    於是有那自覺嗅覺敏銳之人,在朝會上表。

    皇帝接了那上表,其他什麼話都沒說,當場將那上表的官員革職,隨後散朝。

    衆人都知道,皇帝的性子向來溫和,對於朝臣也不實行苛政。這樣不言不語,就是說明他很生氣。

    難道他真的要立那位民間長大的皇子做太子?

    皇帝靠在軟榻上,捂着額頭,趙林侍立在一旁,恭敬地遞過熱帕子。

    “北邊有沒有摺子遞上來?”皇帝用帕子捂在額頭上,嘴裏含糊地問道。

    趙林忙笑道:“稟陛下,鎮國公的摺子連同其他的摺子一同遞了上來。”

    其他的摺子,趙林雖沒有明說,皇帝知道和顧紹一起來的還有裴瑾廷的摺子。

    他盯了片刻,沒有立即接過趙林遞來的奏摺,目光挪開,不知落向何方,仰着頭靠在迎枕上。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和從前一樣,和其他的官員一樣,通用話術。”

    “這些日子,他上的摺子,內容千篇一律。”

    趙林侍候在皇帝身邊幾十年,知道這位主子爺聽着是很嫌棄的模樣,其實每次收到裴三公子的奏摺,都會翻來覆去地看好幾遍。

    然後細細地收到專門的匣子裏。

    他賠笑:“陛下萬勿多思。官員們上的摺子都有統一的制式樣,三公子就算想要別出心裁,那也有心無力。”

    他忙拿出裴瑾廷的摺子,翻開後,小心翼翼地遞到皇帝跟前:“陛下,您看字體,乃是公子親筆所書,一字一頓,筆記可循,可見公子態度是極爲恭敬。”

    皇帝一語不發,放下額頭的帕子,慢慢地接過,薄薄的紙上,寥寥數語。

    慢慢下榻,行到窗邊,望着北面,凝立。

    趙林見皇帝不說話,想起今日朝上的事,不敢再發聲,垂手立在意旁。

    良久,聽皇帝問:“顧紹的摺子拿來。”

    顧紹每隔五日就會上一道折,不經過兵部,直接呈到皇帝這裏。

    上頭記錄的都是裴瑾廷的消息。

    “陛下。距鎮國公上道摺子纔過去三日,新的摺子還未來。”

    今日到的摺子,是內閣呈上來的。關於公務的摺子。

    皇帝沉默片刻,道:“這孩子,從小就沒離開朕超過半年。如今……朕很想見他。”

    他轉過神,注視着趙林:“明年春,朕的五十壽辰,朕的孩子,也該回來了。”

    吩咐完趙林後,皇帝坐在御案前,拆開顧紹呈上的奏摺。

    看完奏摺,皇帝非常憤怒。

    他以前的確是很喜歡秦王這個兒子,哪怕秦王身上有些文官常見的虛僞,他也只是覺着偶爾膩味。

    作爲皇子,生存不易,他非常明白,有時甚至會欣賞秦王這樣的虛僞。

    可顧紹在奏摺裏,詳細地說明這些年秦王利用副將的妹妹,蒐集軍中的消息,收受賄賂,更有上次陷在邊陲小國,也有秦王的手腳。

    皇帝不願意相信,可顧紹沒有陷害秦王的動機。

    更何況,關係到軍中上下,那些死去的無辜將士。

    面對顧紹在奏摺中信誓旦旦,並呈上證人的證詞,皇帝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顧紹在奏摺的末尾說,如果無法證實秦王的罪,他甘願受罰。

    從景珩出京,皇帝的確是將一些政務交給秦王處理,那絕不是爲了將皇位傳給他,而是想讓秦王在未來的日子,在朝中支應景珩。

    終究是這些年的朝政安穩,讓他忘記當年上位時的腥風血雨。

    ……

    邊城,鎮國公府。

    月上柳梢,淺淡的光亮落在小路上手牽手的人兒身上。

    雖說這處鎮國公府的規制比不上京都的國公府,可該有的還有。

    小路的盡頭是一方小小的魚塘。

    池中魚兒搖頭擺尾地游過來。

    這是顧青媛來邊城後讓人放進去的魚苗。

    等到過年時,倒是可以撈出來嚐鮮。

    聽到岸邊的動靜,有魚拍打出水花,濺在顧青媛細白的手腕上。

    她輕輕“呀”了一聲。

    正欲拿帕子擦拭,身邊的男人比她更快。

    大掌握住她的手,細細地擦拭起來。

    他離得極近,呼吸可聞。

    哪怕兩人在一起很長時間了,這會顧青媛依然有片刻的怔忪,耳垂有些發熱,擡頭看向跟前的人時,恰恰好被他捕捉到那抹微熱。

    男人吐氣在她耳邊,輕言:“顧圓圓,明日爲夫就要出遠門了。”

    天上的月和水中的月齊齊映出光亮。

    屋內,帳中似涌起紅霞漫天。

    顧青媛終於在他間歇時,得到片刻歇息。

    偏偏,男人大掌託着她,指腹上薄薄的一層繭子,讓顧青媛恨不能將他踢下臥榻。

    這哪裏是明日要出遠門的人,該做的事。

    到最後,顧青媛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到一聲輕輕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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