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心有所屠 >379.回京
    大周正德十九年正月初一,華燈初上。

    一頂龍攆,在前後儀仗的護衛之下,停在午門下。

    皇帝頭戴冠冕,穿着冕服,朝着城樓一步步走上前去。

    大年初一,君臣百姓同樂。

    城樓上燃放煙火。

    當皇帝榻上高高的城樓,下面的朝廷官員和將士們齊齊下跪,伴隨着明甲和刀劍相碰的金鐵之聲,山呼萬歲,震耳欲聾。

    遠處的煙火點燃,在半空炸開,閃耀着五彩的光芒。

    裴瑾廷一身風塵,縱馬如風般至午門前。

    耳畔傳來的,就是城門之內傳來的那陣陣排山倒海的山呼萬歲之聲。

    他停下馬,在那回蕩的餘聲中,仰望着半空的煙火,一動不動。

    “三公子,果然是您。”正當裴瑾廷身影凝固之時,一個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遠遠就喊了起來。

    “陛下召見裴三公子。”

    裴瑾廷回過神,將手中的繮繩丟給一側的侍衛,大步朝前而去。

    很快來到了城樓之下,一步步登上石階,終於,看到城樓上的御座。

    皇帝的身影在御座之後。

    他停在最後一階石階上,身影一動不動。

    皇帝正襟危坐,看着遠處的煙火,“怎麼,不過是外放大半年,連規矩也忘了,不知行禮了嗎?”

    他沒有起身,坐在那兒。

    裴瑾廷好半晌才終於踏上那最後一階石階,慢慢地走過去,最後停留在御座後,慢慢地下跪,朝着前方的皇帝行禮。

    “裴景珩叩見陛下。”

    一字一句。

    皇帝擡起擱在椅子上的手,淡淡道:“平身吧。”

    裴瑾廷沒有絲毫含糊,利落起身:“臣這趟入京,爲帶回我妻。請陛下將人叫來,我帶她出宮,立即回去北疆。”

    皇帝哼了聲;“你的妻,你自可帶走。”

    裴瑾廷立在原地,長身鶴立,眼神沉靜,淡聲問。

    “陛下,千里迢迢地將臣妻帶回京都,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景珩。當初你說要去北疆就去北疆,你可有問過朕的意思?”

    皇帝冷冷地反問。

    他在大堂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奏摺自請去邊疆,最後更是不惜毀了自己的名聲。

    “你不想認朕爲父,朕可曾逼迫於你?接你的妻子回京,朕還錯了不成?如今狄人叩邊,她在那兒很安全嗎?”

    “顧氏就在西苑,你要帶就帶她回吧。朕不會阻攔。”

    遠處的煙花還不曾停止燃放,巨大的轟鳴聲,奇怪地沒有遮蓋住皇帝的聲音。

    “朕知你心中的怨與恨,朕並不想治你的罪。既然千里迢迢而來,不若,上前來,陪朕看完這場煙火。”

    “過後,你要走就走。”

    皇帝的身體坐得筆直,聲音也很冷淡。

    裴瑾廷緊緊握着的十指,慢慢地鬆開,咬咬牙,朝着皇帝,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皇帝在裴瑾廷走上前後,起身同他並肩而立,兩道身影,矗立在高樓上。

    起先因爲高度,城樓下的百官並未留意,直到兩道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

    百官這才察覺,紛紛面露詫異之色。

    極力眺望,想要看個清楚。

    上道那城樓之上,同皇帝一起賞煙花的,從前只有太子。

    此刻,京都除去秦王,其他的皇子還未成年,身形單薄,並無城樓上那樣的挺拔。

    秦王……

    站在百官前的秦王,雙眸死死地盯着城樓上,和皇帝並立的那道身影。

    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那道身影是誰。

    果然,見到顧青媛時,他就該想到的。

    一直以來,他都不明白爲什麼皇帝對裴瑾廷這個內侄疼愛多過他這個親生皇子。

    就連上城樓賞焰火,也能帶着他上去。

    他曾試探着收買侍候在皇帝身邊的宮人,可都沒得到什麼有用的訊息,告訴他裴瑾廷爲什麼特別。

    至於趙林,秦王也試着收買過,可沒成功。

    秦王皺着眉,望着遠處那道挺拔的身影,突然陷入了危機感。

    原本,他是十拿九穩的,除去他,如今皇室沒人能爭奪過他。

    除去那個不見人影的什麼流落在外的皇子。

    他曾想過,是不是裴瑾廷就是那個流落在外的皇子。

    若是,那爲何皇帝還要將他貶斥到邊城去?

    忽然,秦王脊背生寒。

    若是皇帝是故意的呢?就是爲了讓裴瑾廷去邊城拿功勞呢?

    他埋在兵部的眼線,前幾日就曾告訴他說是顧紹上的摺子對裴瑾廷大大讚揚了番。

    秦王越想越焦躁,一直到煙火停了,回到王府,心裏的焦灼和寒意都沒有褪去。

    不可能的。

    裴瑾廷怎麼會是那個皇子?他壓下心中驚駭。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是不是可以做些什麼,再嫁禍給裴瑾廷?

    反正,他之前做的那些手腳,也快到驗收成果的時候。

    原本是想等奪了大位後再對付裴瑾廷,現在上天給他機會,那他不如……

    秦王心口怦怦跳着,他真有些等不及坐上龍椅。

    明明除去他再沒更好的人選,皇帝也不肯成全他,那他爲何還要委曲求全呢?

    皇帝領着裴瑾廷一同賞焰火,在下城樓時,腳步微微一晃,仿似有些站不穩腳步,冠冕前的十二旒簌簌晃動。

    幸而被他身側的裴瑾廷一把扶住。

    也是這一扶,裴瑾廷看到皇帝的面色是灰白的,眼底帶着血絲。

    裴瑾廷眼神略顯複雜,輕描淡寫地瞥了眼皇帝的臉色,語調端的是玩笑不恭的笑意。

    “怎麼,除了臣,就沒人讓你好訓斥嗎?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太醫院的太醫都是喫什麼的?”

    皇帝本在他的攙扶下站得有些穩當了,聞言,手漸漸顫抖,臉色有些發青。

    “滾開。你這個不孝的逆子。”

    他可真是要被氣死了。

    下了城樓,皇帝也沒要裴瑾廷繼續跟着,趕着他去了西苑。

    顧青媛跟着帝后參加了除夕夜的宴請後,就回了西苑。

    她已經知道帝后的意思,就是要逼迫着裴瑾廷認回身份。

    就算知道,那她就更不能簪上那支代表着太子妃規制的鳳簪。

    那女官見到她強硬的態度,並未頂針。至於皇后,在見到她後,瞥了眼她的頭飾,並未出言。

    她不知裴瑾廷如今在何處,他的年在哪裏過呢?

    帝后大年初一都很忙碌,奇怪的是今日竟沒人來叫她。

    正詫異時,她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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