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王夫妻帶着獨子離家入宮全程毫無反抗之意,神情像是等待多年終有今日一般平淡。除了王妃夜裏偶爾咳嗽,竟靜得看不出懼意。
換守按時侍衛來報了三輪情況,劉大人只無趣覺得,這晚住在王宮角門是白熬了夜,還不如飯後不來留在家睡。
劉大人好不容易盼到隔日天亮,想着趕快審上一審,橫豎有點交待也好回去補覺,人在慎刑司等着過了早朝時間,等得屁股都坐痛了,也沒聽到許黔今日進宮的消息。
許大人莫不是一覺睡忘了?這軟禁的人再殘也是堂堂藩王,莫不懂遲則生變?此般晾着那也着實是太不靠譜。劉大人差人去那悉恩居請人,才曉得許黔上午去探望曾外祖母去了,此刻正在太長公主家用午膳。
太長公主那是齊國王族最長輩,她的尊貴恐怕太后都逾不去。劉大人不敢回家也不敢先行提審,只能翻着白眼繼續等着,還再三請人將殘王一家看顧好。此案犯案的、審案的、栽贓的、嫌疑的、受害的、該死的都是王上那一大家子親戚,果真是王上不急急死太監。
硬是到下午日頭偏西了,許黔纔打着飽嗝進宮來,進宮後便讓私兵副統領韓旭去喊劉大人即刻去殘王住的別苑裏。
去別苑是個什麼審法?劉大人問不了許黔便問韓旭,韓旭也答不上來,還滿臉不耐煩。劉大人看這臉色只好胡亂揣測,匆匆理了儀容便差人帶了些刑具遵令去別苑。
而別苑裏許黔進了門,瞧見了江疑靈夫婦先是規規矩矩行了晚輩禮,笑嘻嘻喊了舅舅舅母好。
江疑靈乍見許黔本尊現身,不由有點緊張,對這廝晚輩姿態非常抗拒又挑不出什麼錯,平靜地回答:“擔不起。”
“哪裏擔不起,您莫嫌棄。”許黔笑盈盈地道:“小子這輩分喊王上舅舅都喊得,喊您自然也喊得。”
江疑靈被膈應得不行,跛腳一歪差點要摔,他少年出彩之時這許黔恐怕還在喫奶,對這鄴都混世魔王根本不怕:“早就出了三服的親戚,表了幾表了,舅得太舊了,不喊也罷。”
“舅舅就是嫌棄。”許黔左手搭着右手腕子自然垂在衣前,如同被嫌棄的盛世小白花一般,望着軟凳微微揚起下巴,關切地說:“晚輩前來請安說幾句話就走,舅舅有腿疾不必站起來,您還是坐回剛剛坐的椅子上吧。”
話中分明是赤果果的羞辱,偏偏用着這般懇切地神態。王妃與殘王對視一眼,都有些喫不准許黔平素走的是這麼個風格,去殺人放火的?
殘王夫婦也不客氣,便都在廳中主位冷臉坐了下來,一眼望去,倒有些像殘王夫婦在審許黔的味兒。
許黔依舊溫和:“前幾日宮宴,宮裏鬧了樁巫咒案,追究下來竟牽連到疑靈舅舅身上,太后娘娘還病了一場所以不得不查,您有沒有什麼話想對小子說呀?”
江疑靈哪裏不明白,這個套子恐怕早就做好套在他頸脖上了,如何審問,如何收場,想必早都有了結果。自是懶得扮軟柿子與他苟且,硬氣起來:“哼,本王能說什麼,你大可去搜,搜到什麼查到什麼,本王都不知道。”
殘王夫婦皆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或者去打擾老太妃,問問她老人家。”
“下三濫!”江疑靈聽提起母妃心裏着急,終於忍不住咆哮,說話中氣十足:“你也算是堂堂王孫貴子,兒時到宮裏伴讀即便沒聽課,家中爹孃也不教你做人明理嗎?”
“我。”許黔耐性用得差不多了,此境地又哪裏輪得到階下囚議論他爹孃?要不是記得長公主的話,早就不知道做了什麼可怕事情了,正要發作,見一白衣少年入了花廳,他便將面上厲色盡數斂去。
此時練完字聽到人聲的江若楠趕來前廳,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蹙眉愣了半晌。他其實知道的立着的人是誰,也本該低調走到父母身邊就好,偏覺得獨站之人被親爹訓得有些可憐,眉頭輕揚試探着說:“您是許家小叔叔?”
許黔望過去,眼睛亮晶晶,溫煦道:“在下與汝平輩,楠楠。”
楠楠。殘王一家三口皆失語。
許黔笑得眉眼彎彎,盯着江若楠失神:“叫哥哥。”
鬼才叫你哥哥。江疑靈清清嗓子對兒子說:“過來。”
“是。”江若楠便躲到了父親椅子後頭探頭,發現許黔還在看他,有些羞赫的低了頭。
江疑靈:“要查便查要殺便殺,不必多問。”
誰不知,多年前未死,活到如今便不是想求死,就能痛快死,偷來的歲月換的苦頭,總要喫的。許黔道:“您也知道,不會這麼容易的。”
一家三口不答,許黔只好接着說:“那些下人死活您不在乎,說什麼更是威脅不到您,可王爺您是長輩還帶過兵,小子曉得您嘴緊,可是您家老人孩子恐怕就不成了。”
“小子只能用長輩晚輩來威脅您了。”
江疑靈輕蔑斥他:“下賤。”
“太妃娘娘進佛堂這麼些年,小子從未探望···”
江疑靈道:“許黔,休得過分!”
“要不舅舅舅母將若楠弟弟···”看到了人,就想把人搞到手!許黔趕忙抿着嘴,心想差點嘴快說出來,要不舅舅舅母將若楠弟弟借我玩幾天?
殘王一家三口還在等這廝能說出什麼大逆不道了話來,突然院門被重重打開,內務府劉大人帶着慎刑司的刑具轟轟煞煞就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