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時便領命而去,乘着夜色帶着江若楠走了。
今日是太長公主大壽筵賓,許黔自是要出席,一夜不歸已是有錯,乘天還不亮許黔也低調往長公主府回去。
而未及入府,便聽見長街那坪前哭聲搶天,映月亭長步道更是站滿了百姓。許黔心想,過壽辰這樣大喜的日子都哭成這樣做什麼,都邪性了不成。
快到公主府門前時,忽然有百姓發現許黔歸來,一改往日避之不及的怯懦姿態,這羣人帶頭便劈頭蓋臉朝許黔打來。許黔無端結結實實捱了四面八方幾十巴掌,說不上痛只是懵得很,更不懂爲什麼要捱罵。
“孽子!”
“孽子!”
“孽子,還曉得回來。”
也不過懵逼這樣瞬間,許黔便變了臉色吼道:“敢打老子,都想死嗎?”
“你該先死。”
“你還有臉活着?”
“孽子啊···”
許黔又遭了一輪打罵,突然瞥見長公主府門前昨日還掛着的紅色綢壽花變成了白素布花,大門就那般敞着,昨日是喜迎八方來賀,今日是···當即心下一寒,推開圍上來的百姓們,快步朝大門走去。
穿堂縞素,長公主遺體蓋着面容身形如枯槁躺在大屋當中,只要看一眼便知道這大壽當日,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說能吊些日子嗎?許黔問:“怎麼回事?”
長公主嫡女許劉氏見了許黔,斥道:“你還有臉回來?”
許黔望過去,渴求答案地問:“外祖母,這是···”
許劉氏道:“你乾的好事!”
而許相聞聲而來,看了眼許黔又半攬住夫人的肩頭,面色有些疲色:“看他模樣,或許是不知,或許非是故意的。”
許劉氏還想說什麼,許相一邊安慰夫人,一邊囑咐下人:“夫人莫動怒,節哀纔是。來人將阿黔帶下去,關在閉室。”
許黔在閉室中席地迷糊了兩個時辰,阿及總算將昨夜只是打探清楚,隔着牆交待給許黔聽:
近來公主府中府兵及侍衛每天白日裏,都要留意着門外長街大坪的百姓動向已是累極,到了夜裏看家護院依賴許黔帶來的私兵依賴得緊。話說昨日許相從清雲院回來時,正好遇到私兵換防,看到那十餘人私兵換過之後只剩三四人,想着許黔走得匆忙或是用人,加上百姓雖羣情激奮卻也沒正經來鬧過大事也就忽略了。誰知子時剛過,半夜裏來了一羣匪人闖入府中,氣勢洶洶神佛難擋地殺進了老祖宗屋裏。此路匪人極爲無恥,殺到病榻前了卻說是來祝壽的,大鬧一番並掏出個壽禮丟在了太長公主錦被上就走了。
太長公主體弱,近來本就眠多醒少神志不清,也不知何時醒了又經此一嚇,惱怒羞憤氣血上涌差點蹬腿而去。得虧陳琅住在府裏救治及時,堪堪將太長公主從閻王座前又借回些時日。也不知誰想起了許黔貢過一牀百壽被,提議將那被子拿來壓上渡些福氣,保佑老祖宗。
那壽被端過來看着好好的,榻前抖開裏頭跳出卻許多老鼠蜈蚣,當場半數落在了長公主身上。髒物恐怕是餓瘋了,見物就啃齧起來,登時長公主臉上就少了半個鼻子。當中還有兩個蜈蚣抖在了正在侍疾的陳琅頸間,陳琅拍打不及被咬出了血口子,待覺得渾身脹痛時,才意識到這些蟲畜都帶着毒。
太長公主本就氣若游絲,此時已回天乏術終於崩逝,陳琅也毒上又加毒吃盡苦頭,再看那百壽被,裏子連錦絮都咬得破破爛爛,完全沒有佛緣福氣。可見,許黔平日裏惡貫滿盈,是要牽連家人遭報應的。
今夜私兵空防虛待匪寇爲其一,映月私章莫名出現而其二,百壽被最終害死太長公主爲其三。不等天亮,這樁樁件件便如同風吹臭氣,許黔害死太長公主、喜事變喪事的話在長街上被鬧了半宿早就醒着的百姓口中傳講開來。
許黔在牆這邊陷入沉默,他畢竟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官場裏算不上聰明人,一直都是靠些嚇人的陰鶩手段,和不入流的謀略混跡。許黔仗着江朔的恩寵,雖無人敢明着搞他,但是暗地被人算計利用,實屬平常事。
只是誰人敢在壽被上算計他?他若昨日不出去,或許眼皮子底下公主府的局面會好看一些,不會發酵至此。可不出去,這等滔天混亂之中,江若楠若在京郊丟了性命?他也怕是斷不能聚精徹查,到時候也只能聽之任之。
事實是他偏偏出去了,外出的真正事由令他百口莫辯。如此,落下害死老祖宗疑罪,招百姓憤恨民心盡失的黑鍋,確實有些難背也必須背。
逝者已矣,太長公主也算是自家長輩,只要江朔不捨棄他,這一關倒並不會太難過。
放眼看去能操控私兵、私印、又引導去抖百壽被的人,思來想去,這恐怕是江朔將他推到孤臣去鋪的路。
除了寵信,一無所有。
越想越覺得坐在高位上那個對他無比寵溺的小舅,是令他反胃卻不敢反抗的人。
阿及問:“主子,還在聽嗎?”
許黔答:“在聽。”
阿及自然知道那枚私印本該在江若楠手裏,即便是昨夜那些人搶了去江若楠也該發現纔對,而這般蹊蹺出現在了公主府。“下屬私以爲,此事小世子恐怕脫不了干係。”
許黔猶豫半晌,道:“他一個孩子,能做什麼。”
“昨夜那些人來得古怪,全然不像這鄴都裏的手段,主子你還是擔心些,姓他那個姓的人,恐怕沒有簡單的。”
這大逆不道的實話差點將許黔噎死,只好說:“知道了,他現在橫豎人都在我們手裏,要問也要等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