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敢問許大人,您何時彎了? >第75章 一生的賭注
    若是晨間,國師執意要走,自也能自如。

    偏他留了這孫輩君王三分薄面,未予駁斥甘願留了這大半日,鬧成這般。

    許黔肚裏墊了半坨果餅子跟着僧彌出了慈寧殿,國師回頭看這人一副巴巴模樣,道了句:“守不住了。”

    “?”許黔皺眉看他,滿滿求知慾。

    國師指了指身後那片宮殿:“你看這齊國,百姓安居、四鄰安平,本該是一派盛興。偏偏朝綱常崩,名門避走,皆懼位上人疑心治法,中幹矣。”

    ‘疑心’不就是說江朔,好巧的是許黔也正在深有體會當中。許黔想起今年才經歷過的,問:“莫不是,太長公主事要重演?”

    國師嗤:“他有什麼不敢。”

    許黔從未想過,江朔竟打着將國師大人拉下神壇的主意,若說拉長公主下凡,是隔了三代的報復。打壓不求獲利,只是收回她及族人不該得的榮寵。但對這位耄耋國師出手,江朔只能說是疑心病瘋了。許黔理解不了:“開國大戲後世還唱不唱?”

    “身後人唱什麼戲,老朽懶得管。”

    這羣僧彌見許黔與國師正在聊着,皆自動放慢了腳步遠遠綴在後面,將空間留出來。

    許黔望望左右見人都遠了,帶着怨懟說:“夏日時您若幫太長公主一把,這臺戲或許沒機會拆。”

    “誰願意幫她?哼!”國師在帷帽下翻了個無人看見的白眼,道:“我倒是訝異,慶慶拖到今年才告發動手,早該死了。”

    許黔:“您討厭她啊?”

    國師直白承認:“本就不喜,認識這人後,更討厭不過。”

    “長公主也是穆老祖宗親封的,再怎麼名不正言不順,也不該您這般厭惡她啊?難道她還打親弟弟主意,做過您情敵了?”

    國師罵:“放屁!你難道沒睡過去,還將人放走了?”

    許黔差點跳起來,氣急敗壞:“您您您···您知道他要下藥迷我?”

    國師:“老朽想,若是你醒着將人給我放了去,倒是沒顏面再做齊國人了!問那老婆子,難道老朽給你的印記你看了就忘?”

    許黔回憶稍許,答:“看是看了,沒看到她分毫啊···”

    “老朽之所以來此,是因爲聽師尊年少時來齊國,曾有一段奇遇,便尋來找痕跡。找到一段她做公主時,惹斷國運的荒唐事似相近,而當年事中,來齊之人正是你爹的師傅,全程無有師尊往事痕跡。”

    許黔點點頭,原來是尋他師尊。

    “奇遇中,她做公主時曾惹師尊不喜,而這段國運也與我師尊有關,此後我護國也好厭她也罷,皆源於此。”

    “哦···”許黔沉吟,又說:“塵緣往事中也無有仙尊痕跡,有沒有可能仙尊真的不存在?這段印記是您的夢境。”

    “也許吧。”

    許黔學着他爹語氣,勸慰道:“往事不可究。”

    “生死百年。”國師將語速放得極慢,像是陷入回憶,語氣極盡溫柔,嘆道:“斯人入浮夢,寧信是真有。”

    這是活到通透時,人已不在乎真假,去懷疑不如珍惜美好。

    許黔半是安慰半是肯定,說:“真有。”

    國師聞言,看不出心情好壞,只嘆了很大一口氣。

    “那個··”許黔決定以身犯險,轉移這個沉重話頭,說:“這般隱蔽之事,您爲何要讓我看啊?”

    國師答得平靜:“老夫又不準備留活口。”

    許黔腳一軟,磕磕巴巴:“這··小子雖得罪您地方多得去了,卻罪不至死,玩笑還是不時興這樣開啊。”

    “老夫要殺個人有誰敢攔?且殺的是你,估計天下有許多人來遞刀子。”國師道:“你說你活成這般境地,是不是蠢?”

    許黔連連點頭:“是是是。”

    “老夫記憶中的師尊,性情也是你這般不求上進,好像什麼都看得開,實際上又重感情得很。”國師頓了頓,看了眼遠遠綴着的弟子們,答了前面許黔的問話:“因爲那小子也時時萌生躲意,老夫帶着這腔心思,當年負氣離去後再無回圜餘地。給你看那些春花秋月,是想讓你這個大些的人,知曉小些那個心裏是怎麼想的。有的人,越是耽於情感,越是怕得避開。”

    國師又說:“錯事歸錯事,但是遺憾歸遺憾。”

    許黔道:“我雖不上進,但想要的人和物,也願去爭上一爭,既知他心意如我意,過了這陣,無論如何我去找他。”

    國師語氣鬆快許多:“相像之人,這小子比老夫幸運。”

    許黔一擺手,得意:“小子恰巧也心悅他而已,哪敢與仙人比什麼幸運。”

    國師冷笑:“師尊的師尊曾說,修仙的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便宜的一班蛀蟲,做着無益於蒼生的事,自私不如凡人。同樣是做了看似不可原諒的錯事,他能遇上不計較的,便就是比老夫幸運。”

    許黔聽完,暗想這共鳴恐怕太過不準,江若楠騷氣得多,可跟國師完全不像,國師可能從頭至尾,都沒敢有過迷j師尊的膽量。

    他分明還是在找師尊的痕跡,卻賭氣裝作再遇到一個新的人,用來證明那個天命論是場錯愛,希冀與世人同忘。最後抱着對這個替身新人的愧疚和責任,將難得的自由拋諸,困在這齊國山水中。

    “穆宗就是那個新人吧?”許黔看到內宮門的出口近在百尺外,恐怕只能送到這裏了,最後問道:“您能攪和建國大業都不怕壞規矩遭天譴,莫不是覺得,世上已無人知道還有你這號修道人物?”

    國師站定,面對許黔,答:“是啊,我賭氣,賭有人記起我,來滅我時與我再說道說道,如何是有辱師門訓誡,辜負師尊!畢竟,誰也替代不了他。”

    國師也知道許黔最近爲許氏煩惱,點撥一句:

    “阿彌陀佛,忍也是爭,爭也是爭,你若不願,便爭口氣,堅持本意。”

    爭氣?許黔深深吸了口氣,心知自己即使覺得倦極了,也沒到躲回家的時候。停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宮門,行了個武禮道別。

    國師道:“行個大禮吧。”

    “您保重。”許黔聞言知他去意,行了跪拜大禮。

    望着許黔匍匐姿態,國師一如往日接受萬民跪拜那般,飄然而去。

    宮牆看破,山高水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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