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將捆着紅綢花的禮擔送到悉恩居前廳擺好，只等着明日吉時到，就鑼鼓喧天挑出街，體體面面浩浩蕩蕩往趙家去。
“我的祖宗許老爺啊。”禮部官員吳楷朝許黔作揖，拜了又拜：“您可不能出一點岔子啊，我們禮部幾十戶人家，都指着您過個好年啊。”
平時聽到這種話，許黔只會當做恭維，但現在聽只會頓感負擔很重，事情未始好像自己就要做錯，而自己就算錯，怨債就是別人陪葬，陪葬的人最大的錯就只是運氣不好，被派到他這兒。
“許老爺啊，您明天就走個過場，圓了趙家的面子。”
“知道了，我不爲難你。”
聽許黔這樣說，吳楷差點就要跪下磕頭：
“真是謝天謝地，也謝謝您，謝謝您。”
許黔從大氅下伸手輕揮，廣袖風中翻飛：“你走吧。”
“下官不走，下官就在花廳跟禮擔一起過夜，明日將事辦完，才能放下心去。”吳楷賠笑：“您不用擔心，你就只管去個人說幾句話，其他的不勞煩您費心，您喫好睡好就成，不要有負擔。”
守着東西守着你，其實還是不放心這禍害。
吳楷生怕得罪許黔，有些歉意地誇了誇今日這個不太難纏的祖宗：“您這身姿欣瘦、目含淺鬱模樣，乍看還真像少年郎。”
外祖的事正像哽在心裏的刺撓，不能表露無處求證，許黔點了點頭，留吳楷在前廳，面無表情扶着阿時的手肘回了暖閣去。
什麼身姿欣瘦目含淺鬱，分明是弱柳扶風滿臉病氣好吧。
阿時看了看許黔慘白的臉，問：“主，您沒事吧？”
許黔微微搖了搖頭。此時正好甘烏從暖閣出來，正好尋到了他們，便從另一邊抄起許黔的手，兩人將他半架着走。
甘烏沒好氣道：“這婚不想結，明日不去就是了，你們狗王乾的缺德事還少嘛真是···”
“去。”許黔緩緩低聲說：“沒必要憑添怨債。”
甘烏側目：“你想娶那趙姑娘了？”
許黔被甘烏誇張地喳喳吵，有些煩卻也知，他是要轉移自己的悲傷情緒，答道：“忽然覺得不重要。”
甘烏：“她也許會接管你們許家萬貫家財，不重要嗎？”
阿時：“要不給你來管？”
甘烏斜阿時一眼:“我不做妾的，趙姑娘願意不做妻？”
阿時：“嗯？？說得好像誰不曉得你是男小妾似的。”
甘烏隔着許黔，回懟阿時：“你不是？”
許黔長嘆氣：“老子本來就很壓抑，想到府裏沒個正經女人，只有你們兩個這樣貨色的‘情人’，更無處宣泄，痛苦不已。”
甘烏：“擇日不如撞日，拋下煩心事，今夜私奔算了？”
甘烏止步，臉色難看，分明是被人說破了什麼禁忌。
“阿時。”許黔語氣微凝：“非他之過。”
臘月初雪，思鄉的離家人趕早那些已回了鄴都過年。
年初時許氏門第清高；長公主府顯赫尊貴；許黔這個兩家後輩幾欲權勢熏天，而如今兩府皆落魄、連國師廟都已夷爲平地，勳貴的世界變數不可謂不大。
那些想看看鄴都小霸王落魄樣子的人，聽聞許黔已坐了月餘的馬車，如今要風光提親自然惹得全城來看熱鬧。
許氏已沒有什麼像樣的長輩，可以拋頭露面來主持下聘過禮，那長長的紅色隊伍蜿蜒而來，只見禮部小吏笑眯眯打前提着聘雁走在側面，引着騎着紅棕色寶駿的準新郎信步而來，後面是禮擔。
許黔今日穿了套棗紅色宮裝，繡金的腰封緊緊束着腰，赤金髮冠將頭髮也攏得一絲不苟，修飾整個人富貴而挺拔。
這般身形難免引人去細看那張平常無人會直視的臉，許多人才發現，這位平時看做凶神惡煞的敗類，竟意外長了一張白淨清秀的面孔。
許黔根本不像要去娶妻，全程目色清冷望着前路的虛空處，好似無喜無悲的木頭人。
兩旁路人越聚越多，閒得沒看夠的那些，指指點點跟着許黔移動，也不怕青石路滑，簇擁着往趙府去。
有路人大聲質疑：“許公子莫不是··不快樂？”
有人跟腔：“許公子，你不想娶妻，要不在下幫你娶？”
“人家許郎喜歡的曲徑通幽處，跟你喜歡的不是一種路！”
“哈哈哈，風流如他才能證明，男人的好，試過才知道。”
有人搭肩問那笑得哈哈的人：“兄臺要不要讓許朗試試你的好，這些聘禮乾脆擡到你家去得了？”
男人連忙大笑點頭：“他這樣好看，自然是好，哈哈哈哈。”
旁邊留了鬚髯的男子笑啐道：“若評臉皮厚你家也能世代簪纓，跟他也算門當戶對。”
中書令府門外空地臨時搭起了連廊，廊下襬了果餅茶水，這幾日和大婚時，供挑夫和熱鬧的路人歇腳取用。
一行送聘禮的人慢悠悠走了大半個時辰纔到這兒，吳楷眼見那中書令府大門洞開，只待將這些禮擔送進去唱過一遍禮單，熱熱鬧鬧喫頓飯便算成了。
突然一個半大小子帶來五六個僕婦雜役從府裏跑出來，衝到送聘隊伍前來攔人，自稱是趙姑娘弟弟來收過路費。
路人譁然，齊國民俗確實會在下聘或成婚接新娘時攔門討彩，以示孃家不捨娶妻不易，娶回家去切要珍惜。見過人攔家門或攔房門外的，這大老遠將人攔在路上的還算少見，看熱鬧的人越攏越緊，差點將去路都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