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接過生行武生木偶,吐出一滴心頭精血,面色霎那間慘白無色。
那心精血甫一落入木偶之上,便滲入其中,消失不見。
中年人一手扯來絲線,一手捏住那與一條條絲線相連的另一端短棍。
與衛景那般玄奇的木偶之術不同,中年木偶師的木偶操縱術與木偶戲法干係甚深,
那由普通牽引線的木偶,少了許多玄妙。
他煉化木偶極快,
待那舞獅人再次撲殺來時,中年木偶師操縱着手掣青鋒的武生抵擋。
舞獅人前身利爪率先而至,與武生木偶手中劍摩擦,打出點點火花,
他氣力更大,縱勢而來,逼退木偶,腥口大張,尖銳獸齒撕咬中年木偶師,
嗤啦一聲。
中年人胸口綻開一道猙獰傷痕,從中滲出殷紅鮮血。
舞獅人所幻化成的雄獅四腳着地,揚起頭顱,吞嚥那塊血肉,迴轉身軀,虎視眈眈望向中年木偶師。
舞獅人披獅具,獅具與人皮相合,單論形態,已與獅無異,
不過此種法門所變化的不過是尋常猛獸的凡獅,普通百姓見之驚懼惶恐,
但若碰到江湖武夫,便捉襟見肘了。
舞獅人沉聲咆哮,繞着木偶試探,隨即前腳並後腳躍起,盯準時機,撲向中年木偶師。
中年人一扯,木偶握劍抵擋,相互之間,你來我往,戰作一團,
中年木偶師落入下風,渾身已不少爪痕,齒痕。
相鬥之間,舞獅人掠至衛景木偶門鋪前。
獅眸殺意盎然一凝,順嘴撲殺咬向衛景。
瞧見他之人,須殺人滅口。
知曉此二人實力,對二人宛如稚童打鬧一般的戰鬥無感,衛景正欲合門,卻見獅子襲來。
他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手指一勾,真氣絲線牽連,那被中年木偶師操縱的木偶陡然漲大,緊繃的絲線一根根斷裂,
轉瞬間,木偶易主。
武生木偶甫一漲大,即掣劍刺來,
速度極快。
噗嗤一聲,
劍入雄獅側腹。
舞獅人側目而視,面容之上盡是驚駭之色,
方纔與他相鬥的那木偶,分明三尺餘長,殺伐之氣不過小溪之水,
一剎那間,此木偶身長八尺,且殺氣若汪洋浪潮洶涌,氣力有舉鼎之大。
尚不算完,木偶舍劍,雙腳紮根於地,雙手探出,一仙人拂大頂的手勢蓋住獅首天靈,一手自下顎托住獅首,
爾後,雙手爆力,同時右旋,
喀噠一聲,
雄獅瞪大驚恐雙目,已沒生息。
中年木偶師渾身傷勢,強弩之末,
只吊着一口爲同伴復仇的念想才堪堪控住木偶與舞獅人纏鬥。
此刻見舞獅人已死,那口氣如漏水的篩子一甩而盡。
中年人臨死前緊盯着那具脫離自己掌控的木偶幻化成八尺大漢,區區兩招制服獅子,
自嘲一笑。
那纔是真正的木偶操縱之術罷。
衛景控制木偶走進兩人,摸屍並復刻特性。
生死無常,混跡江湖之人富貴有命,正是如此。
衛景手指一劃,橫屍街頭的倆人以一種極弔詭的姿勢站起,
頭顱軟綿綿吊於雙肩之上搖晃,雙臂耷拉下垂,雙腿微蜷,直愣不起。
屍體爲死物,入毫木之境,能以絲線牽引,
但若爲活人,尚不足以絲線駕馭。
此二人無甚修爲,只是懂得寫粗淺旁門術法,肉身當養料不夠格,
想起竹音對屍首嫌棄模樣,衛景操縱着兩屍越過隔壁牆頭,自挖自埋。
李墨塵人已離開樂南,空蕩蕩的小院總要多些訪客,聚聚氣,人氣鬼氣並無差別。
待衛景處理妥當,正欲掩門歸榻時,卻見門外站了兩人。
一眼角帶笑,面容和善的胖子,一位是身量九尺,軀體魁梧的漢子。
二人年歲不大,二十許。
城中百姓聽得動靜閉戶掩門,唯恐惹禍上身,但初下山的仙門子弟或聞腥而動的江湖人可不在此列。
來着不善吶。
衛景含笑拱手道:
“兩位,小店夜間打烊,若買木偶,還請明日再來。”
慈眉善目的胖子笑嘻嘻道:“兄臺竟可控人屍,頗有行屍門手段,
厲害啊。”
兩人聽得動靜尋來時,只瞧見兩具屍體自挖自埋,未見衛景操縱木偶趨戰。
胖子微揚腦袋,深深望了一眼衛景身後院落,“兄臺小院中竟有一小風水陣,並且遮掩住了氣機,
手法粗糙,但亦有許多可取之處。”
“數月前有一遊方道士行經樂南,因此我請來他佈下此陣,他言說尋常人瞧不出此陣蹤跡奧妙,
不成想輕易被兄臺識破。
兄臺好眼力。”
高大個見兩人你相互逢迎奉承,微微皺眉,圖窮匕見,打斷道:
“將行屍法門交出罷,我可以饒你一命。”
方纔融洽氣氛頓時消弭,如陷冰窟。
當下時節,城中來往衆仙門江湖中人,可不好在自家門前,惹來麻煩。
衛景雙目微眯,神色陡又一鬆,“我自知不是你二人對手,但我行屍法乃師徒口口相傳,不曾見之筆端,兩位若要,需寬我一日,以便書寫。”
笑眯眯的胖子豎起大拇指,樂道:“識擡舉。”
高大個淡淡道:“明日我二人再來,你可以嘗試在此之前逃出城。”
衛景忙揮手,“不敢不敢。”
那胖子方纔適時言後院有一座氣機遮掩的小風水陣,已半袒露其奇門師的身份,
尋常修行中人可無法窺探得出後院小陣。
那和善若彌勒的胖子擺擺手,“兄臺明日見。”
待二人離去後,少與人剛正面的衛景面色一沉,回至廂房,招出二爺木偶,趨步跟上二人。
衛景木偶之術中能以氣機遮蔽,讓人瞧不出木偶非活人的虛實,
也可不用氣機,那木偶便如死物,不被輕易察覺。
二爺未跟走幾步,便聽得遠方有一股靈氣翻涌之勢,
胖子二人對視一眼,一躍至飛檐,掠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