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九州青霜吟 >第18章 第18章
    第18章

    一個善彈月琴的人,右手竟然是條假手。

    小公子不解,梁沉也沒想到,幾個人一同看向那名叫做唐漪的少年人,唐漪定了定心神,“看我做什麼?我說過我孃的手是真的麼?”

    “我說。”梁沉掏出扇子指向他的脖頸,“你不該仔細講講這是怎麼回事麼?”

    “別這樣。”戚無染扯了扯他的袖子,這玉清紅梅扇的威力他見識過,若是梁沉動了真格,怕是十個唐漪也不夠這扇子劈的。“唐公子,你不講清楚你是何時被母親丟棄的麼?”

    唐漪看了他們一會兒。

    “我家時代居於百越,他們挪來渝州,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他停了停,又轉眸望向家門,“我母親生子是早了些,可她棄了我,無非也是因爲對我爹厭惡至極,毫無感情…你們還想聽什麼?還想聽我幾乎餓死的時候被萬蟲谷撿去做家僕麼?還想聽我這些年如何思念母親而不得,卻陰差陽錯,看了有人給渝州如櫻姑娘題的小像才千辛萬苦找來這裏麼?”

    戚無染不做聲了。

    唐漪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似你們,生來就是金尊玉貴。世人過得苦日子多的是,你們看不到,也看不起吧。”

    “我說…你別跟我說你苦不苦。”梁沉寶扇輕搖,“小子,你娘既然不想要你,那你爲何不成全她?”

    “你說什麼呢?”戚無染蹙眉,“母子之情,有何成全可說?”

    梁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漪,“罷了,同你們講也講不通,小子,湘靈既然接了你的願景,就必會爲你負責到底。你這段日子能在湘靈山白喫白住,也算是不虛此行了,我還是奉勸你莫要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娘是你娘,但她也是她自己。你在西城玩幾日想開了,就趕緊回你們萬蟲谷吧。”

    “梁沉!”小公子生氣了,“哪有這麼開導人的?叔父既然說了要我們幫如櫻姑娘驅蠱,我們就得做到底,你是要打退堂鼓麼?”

    “你…”梁沉被他嗆得夠嗆,可以看到小公子那張一臉純良的面孔,又不忍心多說什麼,只得鬱悶地自己給自己扇扇子降火,“得得得,咱們今日先回去想辦法,等明日繼續想辦法進門…那什麼,唐漪,我今晚約了蘇念予那小子喝酒,你也跟我們來吧,讓小爺帶你逛逛好地方,你就不想那麼多了。人活着嘛快活快活就行了,何苦爲難自己吶?”

    “又說什麼胡話!”戚無染還在生氣,“你昨晚才喝多了,怎麼今天還要喝?叔父說了,等到七日後我們就要正式開課,你若是天天喝酒誤事,是要被長老們打板子的!”

    梁沉被他懟得腦殼疼,又不好發作,只好愁眉苦臉地扇風,對面的唐漪看在眼裏,卻直直盯着。梁沉被他盯得心裏發毛,“你看什麼?看我被罵,你開心?”

    “呵呵。”唐漪幽幽道,“你們也忒奇怪,說話跟兩口子似的。”

    “…”

    “不許胡說!”小公子的臉紅了一半,“誰…誰跟他兩口子!我…我就是看在洛瑤姑姑的面子上才管他!你…你可莫要胡說八道。”

    “…”

    馬車內場面複雜,落落簡直沒眼看。梁沉痛苦地揉了揉腦殼,“行吧,看見沒?這說話明明就是老子跟兒子,上哪去扯兩口子?”

    小公子的氣得直接下了車。

    山城的夜色永遠缺不了那一份五光十色的熱鬧。

    這夜,幾個人沒敢再去瀟湘館,而是尋了一家名叫“葳蕤院”的好去處。

    據說前陣子這裏才新來了個會彈琵琶的姑娘,名叫南樞。

    那南樞姑娘今年也不到二十歲,正是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的好年紀。話說這山城的秦樓楚館真是競爭激烈,前有瀟湘館頭牌月琴好手如櫻姑娘名動四方,而如今葳蕤院就請來了南樞姑娘撐場子。

    這南樞姑娘原本是揚州人,看來這葳蕤院,真是花了大價錢。

    梁沉扯着蘇念予,兩人都沒穿家袍,他換上那身黑衣夜行衫,卻還是身段修長,處處引人注目。

    蘇念予一身淡藍短打,雖然不及梁沉惹眼,卻還是千里挑一的好皮囊,一行人中只有唐漪自己臉色沉鬱,如同化不開的千年冰雪。

    “哎呦呦!幾位爺!幾位爺快請快請!”出門來迎的老鴇笑得臉上開花,“幾位爺,是留宿還是喝喝酒?”

    “我們喝酒,他留宿。”梁沉指指唐漪,咧嘴一笑,“別看這娃子年輕,這不正好得有個姑娘教教他麼?”

    “你!”唐漪氣得不輕,“梁少卿!你自重!”

    老鴇見多識廣,憨憨笑着就讓幾位少年人上了廂房落了坐。梁沉也同樣見多識廣,一邊跟蘇念予打趣,一邊催着姑娘上酒。蘇念予雖出身以“風雅”著稱的東海閣,但卻正好也處在叛逆的年紀,也就嘻嘻哈哈地跟着梁沉瞎混,信了他那一套“人不輕狂”枉少年的歪理。

    “你喝呀。”梁沉笑着扇扇自己又扇扇別人,“愣着幹什麼?怕辣麼?”

    唐漪沒見過這場面,頓時有些侷促,屋子裏接二連三地進來打扮熱烈的姑娘,唐漪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戳瞎。衆人拉拉扯扯間,突然一段猶如清泉般清冽的琵琶曲從窗外悠悠傳來。

    “何人在彈琵琶?”

    “哦,她呀。”一個頭戴芍藥的姑娘撇撇嘴,“這不是那個新來的什麼樞麼?她可跟姐妹們不一樣!人家清高!”

    梁沉停了酒,靜靜地搖了搖扇子。

    他雖然整天空混日子,但是暗地裏卻是一個對音律及其精熟的人,當年他小時候被困在落月宮的時候,就是神夜會用短笛“雲歇”來爲他演奏安魂曲,他感覺自己一生也忘不了神夜白牛巡夜的風華。

    梁沉從懷裏摸出一個短笛來。

    這個短笛做得輕巧靈便,通體漆黑,上面卻刻着雲紋浮雕,這是神夜送給他的笛子,名叫“風宿”,與短笛“雲歇”一樣都是神夜親手雕琢而成。

    “哎呀!小少爺,您還會…”

    “都給我閉嘴!”梁沉臉色一變,屋子裏便趕緊安靜了下來,窗外還是很亂,但是那首曲子卻柔和而清晰,梁沉定了定心神,將笛子送到了脣邊。

    琵琶聲未斷,短笛聲已起。

    月色如水,人聲人語,熙熙攘攘,佳人何在。

    屋內的人聽得呆了。

    琴笛相合,一首奏完,夜涼如水。

    “少卿…這是什麼曲子?”

    不知不覺,蘇念予發現自己腮邊涼涼的。

    梁沉起身,緩緩道,“這是神夜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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