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笙愣了一會兒。
“你…你是女扮男裝？”
“啊？”梁沉急忙搖頭，“不是不是！”
“那就是說…”顧如笙慢慢震驚，“我們小染他…修煉葵花寶典了？”
“啊？”梁沉趕緊道，“沒有沒有！真沒有！他還全乎着呢！”
“那就好…”顧如笙舒了一口氣，“那是你修煉九陰真經了？”
“…”
“不是。”梁沉揉了揉太陽穴，“岳母大人，我們雙雙斷|袖了。”
“……”
顧如笙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變幻莫測來形容了。
她站了一會兒，便扶着牆進了屋。梁沉怕她想不開，趕緊也跟了進去，只見顧如笙坐下喝了幾口茶，這才緩緩開口，“你…那我兒子究竟是喫虧了，還是佔便宜了？”
“他可能會喫點兒虧…”梁沉誠實答道，“畢竟…您把他生成了一個纖纖弱弱的大美人。”
顧如笙捂了捂臉，“這都是我的錯了？”
“我也有錯。”梁沉假裝痛心地低下頭去，“都怪我過於英俊了，這才把我的小道長弄得先我一步斷了袖。”
“什麼？”顧如笙下巴要掉，“我兒子竟然這麼沒出息？”
“別這麼說！”梁沉連連擺手，“都是我風流倜儻的錯。”
“造孽啊…”顧如笙恨不得揉穿胸口，“替洛瑤安慰男人，還要替洛瑤的兒子生養媳婦…害…造孽造孽啊！”
此時此刻，縱然梁沉有十二分想進一步打聽戚無染身份的心思，此時也不宜再問出口了。顧如笙唏噓了一會兒，這纔想起來他，“那…貴婿啊，你來這中天原就是爲了給我報喜？”
“不是不是。”梁沉連連擺手，“岳母，我來這裏，是爲了找一位名叫銀箏的姑娘。”
“你找銀箏做什麼？”
梁沉沒敢說自己弄壞了小戚澄的眼睛，只好道，“我想幫一個朋友討一截手臂。”
“也是。”顧如笙點點頭，“銀箏確實很喜歡幫人做手臂。”
顧如笙想了想，轉身在一個古舊的木箱子裏翻了翻。她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八面玲瓏的小小燈籠，輕輕吹了一口氣，熹微的暖光便將整個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走，到院門口去。”
梁沉懵懵懂懂地跟她出了院子，見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房子周圍大片紫色狼尾草叢中生出了一點一點的白色螢火蟲，恍然如夢。
“去吧。”顧如笙將小燈籠交到梁沉手裏，“沿着青石板小路，慢慢往前走。你會穿過一片墨綠之森，越過弱水之溪，行過荼蘼之谷。”她的聲音和緩而溫柔，“山谷的盡頭是一片潛伏着青色小龍的湖，你把燈籠交給那個渡口的船伕，讓他載你過去…下船之後，再走上幾里路，你就會看到一個蓋在雲上的莊子。你從天梯上爬上去，便是銀箏在中天原的住處了。”
墨綠之森、弱水之溪、荼蘼之谷…還有小青龍湖，還要登天梯。
梁沉在心中默默捋了捋，他看了看前方那朦朦朧朧的一片黑暗，突然就覺得有些孤獨。
“我能去到麼？”他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靴子，“岳母，我對這裏一點兒也不熟悉，你能跟我一同去麼？”
顧如笙遺憾地搖了搖頭。
“我…”
“想想你那個需要幫助的友人。”顧如笙擡高了音量，“別回頭，回頭就會膽怯，退路會吞噬掉你的勇氣。”
“孩子，長大成人的標誌，不是說你可以被允許出沒秦樓楚館，不是說你可以穿上大人的衣服招搖過市。而是有朝一日，你終於走出了大人才會走的路。去吧，等你完成了，等我回了人間，我再去嘉獎你。”
……
一點一點的白色螢火，照亮了前行的路。
梁沉提着小燈籠，一步一步，沿着青石板，慢慢往前走。
他抱着十二分的警惕，走得不快也不慢，那一瞬間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升騰而起---彷彿從這一刻起，他才真正地放開年幼時牽住母親的那隻手，自己毅然決然地走腳下的路。
漫長又認真。
不一會兒的功夫，青石板的路到了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高大的喬木森林，這必是顧如笙口中的墨綠之森了。
梁沉咬咬牙，擡腳便邁了進去。
墨綠之森裏瀰漫着濃濃的霧氣。
那個小小的燈籠搖曳着，像一盞引路的星星，一點一點，照亮前行的路。
梁沉擡頭，看到了高大的蒼翠柏樹，長滿松子的塔型松樹，巨大的根系和藤蔓在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蜿蜒着，震撼而寂寞。
“布穀。”
一聲鳥叫從頭頂上傳來。
他駐足而觀，發現不遠處的樹枝上，立着一隻小小的布穀鳥。
“布穀布穀。”
小鳥又喚了幾聲，梁沉突然想到，這就是“布穀聲中夏令新”麼？
“來者何人？”
一個滄桑老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悠悠而來。
“過路人。”梁沉定了定心神，右手摸到了腰間的扇子，“若有打擾，還請見諒。”
他的腳步沒有停，那聲音卻由遠及近地又開了口，“你從何處而來？”
“我從…”梁沉想說話，卻愣了愣，對啊，我從何處而來？
從大梁城？從燕州？還是…從人間而來？
“他從生門而來。”
另一個慈愛而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梁沉的沉思，那個年輕女聲聽起來很和暖，“讓他過來吧，別爲難他。”
梁沉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在濃濃大霧之中，前方似乎有燈光在閃爍，他疾走幾步，便到了一處開闊的平地處。
平地上駕着火把，一間小巧別緻的小木樓矗立在那裏，鈴蘭花種了一地，兩個女人，一個年老，一個年輕，在一臺紡車前數着線條。
“坐吧。”那螓首蛾眉的年輕女子招待他，“坐下來，歇歇吧。”
梁沉站在原地沒動。
“哈，還是個拘束的孩子？”年老的女人戴着碧綠髮簪，一臉化不開的皺紋，“小娃娃，來，來婆婆這裏，嚐點兒茶吧。”
“別鬧了，”那年輕女人正在用蘭草的葉子編着什麼東西，“人家陽壽未盡，又不是趕着去投胎，喝孟婆湯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