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救命

    駱賓王的套路,李餘知道。

    他們,哦,是我們這些文化人,都擅長把問題說得很嚴重,把你嚇得魂飛魄散,然後再趁機推銷我們的產品。

    當然,駱賓王可能不會推銷什麼寶劍品,但推銷理念也是一種推銷。而且,還可能更致命。

    搞仕途的,如果站錯了隊,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但駱賓王來說這件事,怎麼感覺就那麼的搞笑呢?

    “你覺得好笑,是因爲你還年輕,不知道人心險惡、世態炎涼。”

    駱賓王做爲一個快五十的老前輩,自認爲是很有資格說這話的:“你是不是覺得,現在和太后的關係很融洽,就可以萬事大吉長遠富貴下去了?”

    “是啊!”

    大周朝我不抱女皇的大腿,不緊跟着我親愛的皇祖母走,難道跟你一起去找徐敬業那個廢物造反嗎?

    “錯!大錯特錯!”

    駱賓王酒勁上頭,慷慨陳詞:“太后已近耳順之年,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太后的壽數終將耗盡。而陛下,春秋正盛,又有大義在身,是名正言順的天下共主!未來,只有陛下才值得依附!”

    李餘很失望!

    極其失望!

    還以爲這個擅長罵人的駱賓王,能有什麼非凡的見解,卻原來還是老一套。

    如果天后真的很快就壽終正寢了,我勉強也可以承認你說的有點道理——李顯是不是那塊料先不說,但那是二十年後的事情啊!

    老兄,二十年後你我,呸呸,你是說不定掛了,但我肯定還活着呢。你讓我爲了只能再幹兩月的皇帝,得罪未來二十年的飯碗,你這是要指點我?

    你這是要玩死我啊!

    得,我也不跟你玩虛的,直接上硬菜。

    “既然你我有緣,我敬你是前輩,今天也就勉爲其難地救你一命。但,咱們先說好,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從今以後就得聽我的!”

    李餘也想明白了,救是可以救,但我不能白救你。

    只要能收了駱賓王當小弟,今後跟人比個詩、打個嘴仗的就不用自己親自出馬了。

    駱賓王哈哈大笑:“就憑你?今天老夫把話放這兒了,如果你能說服老夫,老夫就給你當幕僚,終生不再出仕。”

    看起來似乎玩得挺大,但誰不知道啊,你駱賓王一輩子就沒當過什麼像樣的官,淨在縣丞之類的九品芝麻官上混了。

    “今天的事情,閣下已經知道了吧?是楊炯讓你來的吧?”

    駱賓王來得太蹊蹺,也太湊巧,那一副狂士做派,只怕也未必是他的真面目。

    駱賓王眼睛一亮:“你倒是比老夫想象的要聰明!是,是楊炯請老夫來的,因爲他不想看你走上歧途。”

    “先別下斷語,誰是歧途還不一定呢。”李餘斷然否定,“依你之見,天后和我七叔,誰更厲害,誰纔是最後的贏家?”

    這個問題很大,也很關鍵。

    雖然駱賓王自詡是個忠臣,但守着一棵必死的樹吊死,他也未必願意。

    駱賓王沉吟了一下,說道:“目前來看,太后佔據絕對的優勢。但,聖人繼承大統名正言順理所應當,且太后年邁,就算暫時把持朝政,總有老去不能理事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將何去何從?”

    接下來的話,李餘就不能直說了。

    用手蘸了些酒水,李餘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相王。

    “李……”

    駱賓王脫口而出,又很及時地收住了嘴。

    這裏面,可是有天大的干係啊!

    萬一傳揚出去,那就是一場大地震啊!

    李餘輕輕地搖搖頭,用袖子擦去字跡,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一樣。表面上平靜如水,實際上心裏卻是樂開了花。

    小樣兒,跟我比歷史?

    你們眼裏只盯着天后和李顯,就沒想到天后可能廢黜李顯,另外立一個很聽話的李旦上位嗎?

    還在那裏叭叭地勸我加入李顯的team?

    告訴你們,李顯不行!

    駱賓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了很久才學着李餘的做法,也在桌上寫了兩個字:確實?

    李餘點點頭,駱賓王就明白了。

    今天這事鬧的,聖人和太后的關係已經基本上算是破裂了。雖然以前也未見得多麼親厚,但這麼紅果果的打一國皇帝的臉,李顯絕對不可能忍氣吞聲,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而太后,會是一個退讓的人嗎?

    想到這裏,駱賓王苦笑起來。

    拋開不切實際的幻想,駱賓王又寫了兩個字:忠臣。

    想了想,擦去,又寫道:人心?

    再想想,直接擦去,一個字都不願意寫了。

    一個神童,沉寂下僚多年,還越混越慘,你要說他對世態炎涼一點都沒看明白,那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忠臣或許有,但既然皇位上坐的依然是老李家的人,你有什麼理由反對?

    想造反啊?

    人心?

    李顯當政時日尚淺,根本就沒有什麼恩義施加給官員和百姓,又哪裏來的民(gua

    )意支持?

    看似五五開的結果,被李餘兩個字給變成了死局。

    必死的死局!

    見看似潦倒實則躊躇滿志的駱賓王,受到了一萬點暴擊,無力地趴倒在桌子上,李餘笑了。

    再聽見房頂忽然傳來的瓦片跌落的聲音,李餘笑得更燦爛了,大聲說道:“花姐,外面冷,快進來說話!”

    花錦瑟抖抖身上沾的積雪,從窗戶跳了進來:“你個小滑頭,怎麼知道是我來了?”

    李餘嘻嘻一笑:“我蒙的。”

    “你呀,就沒個正形!”花錦瑟再一指駱賓王,“我很想知道,你們倆剛纔不說話的當口,都在幹什麼。”

    “喝酒啊,喝多了沒話說了唄。”

    “去去去,我不問你,問你也問不出來實話。但我相信,這位大才子的嘴一定沒你硬。”

    李餘悄悄靠近花錦瑟,低聲說道:“謝謝花姐給面子,但這個人我想留下,將來有用。”

    天后被罵了還說罵得好的人,不是人才是什麼?

    花錦瑟也低聲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秉公而斷,直接回報天后。”

    “以您的身手,會踩壞了瓦片?這個人我真有用,不只是對我,對天后也有用。”

    “真的?”

    花錦瑟知道這個駱賓王,經常寫詩諷刺天后的人,她想不知道都難。但她實在不知道,就這麼個酸儒能有什麼用。

    “你相信我嗎?我對天后是絕對的尊敬和忠心,哦,還有親近。”

    花錦瑟白了李餘一眼:“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呀,這誰看不出來。但,和這酸儒有什麼關係?”

    李餘環顧四周,指着自己毫無人氣跟個鬼宅似的逼格豪斯:“您不覺得,我這裏太冷清了嗎?我這裏缺個賬房,他挺合適的。”

    “行!誰叫我欠你一命呢!”花錦瑟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他,千萬不能到那邊去。否則……”

    李餘急忙點頭,保證自己的人不會當勾引大……啊呸,不會叛變。

    花錦瑟這才願意,冷眼掃過趴在桌子上的駱賓王,跳窗而出。

    “花姐,你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吧?”

    “滾!”

    確定盯梢的已經遠去了,李餘敲敲桌子:“嗨,別睡了,人都走了。”

    駱賓王鬼頭鬼腦地擡起頭:“走了?”

    “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駱賓王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實不相瞞,剛纔那女子掃視我的時候,我感覺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樣。”

    “那是內衛大閣領花錦瑟,你害怕也很正常。”

    “可你爲什麼可以和她如此隨意交談?”

    “因爲我以誠待人,更因爲我們是平等的關係。”

    “嗯,平等……”

    駱賓王唸叨了兩下,隨即拱手說道:“公子今晚,等於是救了在下兩次,在下自當遵守諾言爲公子幕僚。但賣身,我是不願意的。”

    “就你,想賣也得有人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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