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分兩種。

    一種是楊炯那樣的,認死理,就願意在一棵樹上吊死,你不讓他吊他還跟你急。

    另一種,講究可就大了。

    國運昌隆之時,他是激揚文字、縱橫捭闔的重臣;改朝換代之際,他又是擇木而棲的良臣,繼續在新朝發光發熱。

    如明末清初的洪承疇,也如當下的,裴炎。

    只是,裴炎不知道一句話,“留給xx隊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思考的時間稍微有那麼一點點長,前來投效天后的時機稍微有那麼億點點滯後。

    花錦瑟有些不解:“其實,也還行吧?”

    畢竟是重新找老闆的大事,那不得深思熟慮一番、仔細權衡利弊幾度,纔好做出決斷嗎?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人家就轉化了思路、認清了方向,前來拜碼頭,也算是很快了吧?

    “李餘說的對。”

    天后的時間觀念也很強,對裴炎這種兩面三刀、瞻前顧後的人,也是好感欠缺:“爲臣者,最忌懷有異心。像裴炎這樣的,朕是最不喜歡的。”

    這時,裴炎已經進到甘露殿,大禮參拜:“微臣裴炎參見天后!”

    天后喜笑顏開:“聽聞裴愛卿要來,朕心裏可是歡喜的緊呀!這上陽宮冷清許久,似3裴愛卿這般重臣,可是少來了啊!快,快坐!”

    說好的不喜歡呢,怎麼又是笑臉相迎又是賜座的?

    我可是您的孫兒,還在旁邊站着呢!

    裴炎連忙起身致歉:“是臣失禮了。自先皇仙逝,臣心中悲痛不能自已,便不敢再到上陽宮,以免恐睹物思人心中哀傷,還請天后見諒。”

    天后也很配合:“當初,愛卿與先帝相交莫逆,被先帝視爲股肱之臣,你們君臣之間也是甚爲相得。朕每每思之,常常覺得就如同昨日一般。唉,沒想到啊,如今天人永隔,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

    裴炎:“嚶嚶嚶……”

    天后:“嗯嗯嗯……”

    這得虛情假意到什麼時候,還能不能說點有營養的了?

    好在,好的食材不需要太複雜的烹飪,好的演技也不需要太多的語言,裴炎很快就進入了正題:“微臣有一事想向天後稟報,未知可否?”

    說着,還看向李餘這個多餘的人。

    李餘大怒,勞資現在已經不多餘了好不好,我現在是個二閣領,職位很高的喲!

    天后一笑:“李餘,還不去見過裴公。”

    這下裴炎就明白了。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來是在葬禮上哭昏過去的那傢伙呀。好演技,好手段!

    裴炎忙道:“不敢不敢,微臣見過公子。”

    李餘也說道:“豈敢豈敢,李餘見過裴公。”

    既然已經打過招呼,那就是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裴炎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天后,聖人一心想提拔那韋玄貞做侍中,臣深以爲不妥,已經多次反對了。”

    天后讚道:“愛卿做得到!韋玄貞雖貴爲國丈,但畢竟聲名不顯,驟然擢升,並不恰當。”隨即,天后又問姬無斷:“今日,皇兒呈來的清樣裏,可曾提到此事?”

    姬無斷回道:“未曾。”

    “那……”天后面露疑色,“愛卿何出此言呢?”

    裴炎一咬牙,做出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臣冒死啓稟天后,今日聖人因爲微臣勸諫惱了微臣,一意堅持要儘快讓那韋玄貞當上侍中。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還說,就算是把大唐的江山社稷都送給那韋玄貞也沒什麼不可以的。臣以爲,聖人此言大大的不妥,不妥啊!嗚嗚嗚……”

    裴炎哭得老淚縱橫,眼眶紅紅:“我大唐江山,不能出現那外戚當政之事啊!”

    天后像是剛知道這件事一樣,拍案大怒:“這個逆子!朕絕饒不了他!”旋即,又對裴炎致謝:“若非裴愛卿告知,那逆子險些鑄成大錯!此恩此德,李氏必將銘感五內。”

    “臣不敢!臣告退!”

    完成任務的裴炎,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李餘忍了很久的一個哈欠也終於打出來了。

    “是不是覺得很無趣?”天后笑了笑,臉上滿是狡黠和戲謔,“是不是覺得皇祖母挺虛僞,明明是已經知道的情況還裝的一無所知?”

    李餘擺擺手:“孫兒沒您想的那麼幼稚!我只是不明白,裴炎來的用處在哪兒?”

    成年人的世界嘛,哪有那麼多的真情實意。你要是認真了,你就輸了。就裴炎這種老銀幣,你不比他更陰險根本就玩不過他。

    但是,天后明明已經掌握了證據,還有必要等裴炎來高密嗎?

    剛纔李餘就很想對裴炎說一句:你來的很及時,剛好是在我掌握了證據之後。

    “你還是想簡單了。”

    天后正色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有先帝指定的顧命大臣爲我們背書,我們面臨的阻力就會小很多。要知道,裴炎,不是一個人。”

    裴炎確實不是一個人,他還代表了舊臣、世家。

    所以,天后纔在沒有必勝把握的時候,給他一點禮遇、優待,讓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還能繼續保持權勢和地位,他就一定會站在勝利者的一方。

    不是,剛纔天后似乎說了“我們”?

    我什麼成了幕後黑手之一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一朵白蓮花啊!

    姬無斷湊過來:“公子,您就別裝了!奴婢從頭到尾,就沒聽過您說過一句太子的好話!”

    太子者,李顯也。

    好傢伙,這就開始剝奪了李顯的皇位了嗎?

    太后也有點奇怪,李餘這傢伙整天裝的跟個好人似的,救李賢救楊炯,哪怕是跟他有過節的李旦,也沒聽李餘說過一句壞話。

    怎麼到了李顯這兒,就三緘其口了呢?

    李顯,好像跟他沒什麼矛盾吧?

    想到這裏,天后問道:“李餘,朕想聽聽你的意見,怎麼安置你七叔纔好。”

    如果李餘說出殺掉李顯的話,那麼,李餘之前的孝心就都是裝的。那麼,這個乖孫子也就不能留了。

    朕給你的你不能不要,朕不給你的,你也不能要!

    “還能怎麼樣?跟我六叔一樣,放在某個地方好生安置,讓他頤養天年也就是了。”

    “不,他和你六叔不一樣。他是廢帝,是會成爲隱患的,你確定要留着他嗎?”

    “好像也是啊……”

    李餘記得,李顯後來好像還復辟了,又當了幾天皇帝,然後又是一堆狗屁倒竈的爛賬,把國家弄得亂七八糟的。

    李餘全然不知,自己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選擇把矛盾交還了回去:“但是,他是我六叔,是您的親兒子呀,總不能殺了吧?算了,我腦袋疼,皇祖母您看着辦吧!”

    天后這纔開心地笑道:“朕,果然沒看錯你!朕記得你父親去世多年,也沒有個封號,就追贈爲‘原王’吧。你是他的獨子,就承襲他的王位好了。”

    這就封王了?

    果然是跟對了人,好事自然來啊!

    “謝奶奶!謝奶奶賞賜!”李餘忙不迭地叩頭作揖,樂得後牙槽都露出來了。

    天后大笑:“以朕看,李餘整天祖母祖母的叫着,就這一聲‘奶奶’叫得最爲親切!”

    姬無斷出來打岔了:“天后明鑑!這皇家規矩,奏對皆有相應禮節,‘奶奶’爲民間俗語,難登大雅之堂,此後是萬萬不可再說了。”

    李餘眼一瞪:“滾一邊去!我和我奶奶說話,關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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