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已經不見了朝廷的追兵。

    在殺光了一個小碼頭的居民後,跑死了數匹戰馬的徐敬業一行,終於可以喘口氣,歇歇腳了。

    見徐敬業又要咧嘴,衆人齊齊搖頭。

    別笑了,你笑起來真要命啊!

    看看咱們,十萬大軍,被你笑了幾次,就剩下咱們身邊的這百十號人了。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再笑了呀!

    “不笑了。”徐敬業搖搖頭,嘶啞着說道,“我只是口渴的厲害,你們誰有蜂蜜水,給我些潤潤喉嚨。”

    徐敬猷嚎啕大哭起來:“大哥,都這個時候了,哪裏還有蜂蜜水?敗了,咱們是徹底的敗了啊!”

    徐敬業再次搖搖頭:“沒有,還沒有。我在這邊早就安排好了海船,只要咱們出了海就可以直奔高句麗,在那邊積蓄力量,等待他日捲土重來。”

    誰都知道捲土重來是胡說八道,但有安排總比沒安排強。而且,大唐對高句麗的羈縻已不復往日,鞭長莫及的缺陷總是不可避免。

    所以,去高句麗苟活偷生,也不失爲一種選擇。

    只是,大都督你安排海船的時候,就不知道儲備點糧食給養嗎?還是你安排的人手,已經叛變了,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一天過去,不見人影。

    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

    第三天,從百姓那裏搶來的一點點的糧食已經喫光,再等不到救援,大家估計只能跳海摸魚了。

    但遺憾的是,直到天黑,派出去聯絡的人也不見回來。要麼被官兵捉住了,要麼是叛逃了。要麼就是,那個所謂的後援也叛變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相信我!援兵一定會來!咱們的船和給養也一定會來!”看着一圈人通紅通紅的眼睛,徐敬業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這句話。

    魏思溫低聲說道:“如果後援不來,望大都督早做打算。”

    “怎麼打算?”

    徐敬業也心裏沒底,到這個地步了,就算是親兄弟都不一定可靠,威勢、情義就更一錢不值了。

    “你喬裝打扮一下,伺機先走。我和唐之奇先穩住他們,過後再找你回合。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沒柴燒。”

    “思溫,你留下就是個死啊!如果那些將士發現我不在此處,一定會拿你和之奇撒氣,萬萬不可呀!”

    魏思溫似笑非笑地看了徐敬業一眼:“大都督真的沒這麼想過嗎?”隨即又擺擺手,制止徐敬業的辯解:“人在窮途末路之時,總是要爲自己打算的,不算錯。只願大都督脫身之後,能夠照顧一下我的家小,也不枉我陪你走這一遭了。”

    徐敬業正要拍着胸脯子打包票,侍衛首領王那相興高采烈地走來了,邊走還邊說:“造化啊!剛纔末將仔細搜尋了一番,居然在一戶人家裏找到了尚未醃製好的豬腿,煮熟了之後味道還十分鮮美!這不,就拿過來請大都督和軍師品嚐一下了。”

    豬腿?

    看着破碗裏來歷不明的泛起幾點油花的肉片,徐敬業強忍着噁心,勉強笑了笑:“放下吧!我和軍師在商議大事。”

    沒想到,就這麼平常的一句話,居然讓王那相那個狗比怒不可遏起來:“大都督以爲是什麼?大都督以爲是什麼?到現在你還跟軍師商量什麼?還能商量什麼?左右都是個死,還計較那麼多作甚?”

    徐敬業勃然大怒:“大膽!你是不是覺得我落魄了,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告訴你,本都督只要想幹,就從來沒有幹不成的事!”

    王那相倉啷啷一聲,拔出腰刀:“你吹什麼牛呢?你是不是想說,你因爲不想當皇帝,所以才故意失敗的呀?”

    徐敬業是長大的不是廈大的,拔出佩劍對着王那相獰笑道:“王那相,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想要我的人頭嗎,來啊!有本事你來拿啊!”

    火併只在一瞬間,舉劍對月恨似天。

    魏思溫忙出來打圓場:“使不得,使不得啊!而今危難之際,正需我們勠力同心共渡……啊……王那相……你……你……”

    卻是那王那相一刀刺出,直透魏思溫腰腹,頓時血流如注,眼看魏思溫是不活了。

    “大膽!”

    徐敬業怒目圓睜,正要揮劍上前宰了王那相這個逆賊,王那相卻撲通一聲跪下了,連刀都放到了一邊。

    “你爲何求饒?站起來!你殺了軍師,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你的!”說歸說,但徐敬業的大寶劍並沒有真的砍下去。

    誰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萬一那百十個人都反了,今天說不定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呀!

    薛仲璋輕搖羽扇,老神在在地踱了進來:“大都督儘管放心,外面那些有異心的人都已經被除掉了!剩下的,都是對大都督忠心耿耿的!”

    忠心耿耿?

    徐敬業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魏思溫,心道:真正忠心的人已經被你們殺了,你們也許就是那些忠心的了。

    薛仲璋不管徐敬業怎麼想,對那王那相說道:“鬼金羊,你的任務已經完成,速速將那些首級取下,領功去吧!”

    王那相躬身道:“是,尊者。”然後一刀揮出,砍下那魏思溫的人頭,揚長而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

    此情此景,徐敬業再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場陰謀,那簡直是腦袋被驢了之後又被門夾了。

    “星主命座下南方朱雀尊者井木犴,向小公爺問好!”薛仲璋微微彎腰,稍稍表達了一下對徐敬業的尊重。

    “星主?你家星主認識我嗎?”

    “星主與英國公有舊,不忍見小公爺就此沉寂,故命我等前來營救。小公爺但請放寬心,所需船隻、舵工及一應物資,盡皆準備妥當,只待小公爺登船,即可前往高句麗。”

    對薛仲璋說的話,徐敬業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假如現在有標點符號的話,但他也已經沒了魚死網破的勇氣,黯然地丟下佩劍:“隨你們吧!”

    薛仲璋哈哈大笑:“都說識時務者爲俊傑,小公爺就是大大的俊傑啊!您放心,只要出了海,您就是蛟龍入海,再也沒有羈絆……”

    “你能不說話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噁心,也很虛僞!”

    “是,我的報德王。”

    “你叫我什麼?什麼王?”

    “報德王!高句麗寶藏王外孫,淵蓋蘇文之侄,安勝!這個身份,您還滿意嗎?”

    …………

    當李孝逸看着一筐筐的人頭時,很是感慨了一番。

    唐之奇、魏思溫、杜求仁等一干叛賊的腦袋都在,甚至還包括據說是徐敬業的腦袋。雖然走脫了徐敬猷和薛仲璋兩個人,但那不重要。等刑部發下海捕文書,自然會有落網的那一天。

    衝動是魔鬼啊,好好的官職不幹非要學人家造反,這下,抓瞎了吧?

    下次,打死我我都不會造反!

    再看看那“棄暗投明”的王那相特意帶來的身穿黃袍的“徐敬業”的屍身,李孝逸的感慨就更大了。

    什麼玩意兒喲,夢裏的事兒也敢當真了?

    我還夢見自己當玉皇大帝了呢,我也沒成仙啊!

    等跟隨李餘的那兩個死太監,拿着圖冊一一對照人頭,確認無誤之後,李孝逸才笑道:“走!回東都領賞去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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