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某在此,不知道姬總管想怎麼看?”

    性如烈火的張柬之,人越老脾氣越火爆,對兇名在外的姬無斷也是不假辭色。只要老夫問心無愧,任你是天后身邊的人又能如何?

    “喲,你還覺得自己個多討人喜歡,咱家多想看你呢?”姬無斷翹着蘭花指,打量了一下張柬之,“不過是個糟老頭子而已,真不知道怎麼就入了天后的法眼了。喏,拿去。”

    說着,遞出一紙公文。

    張柬之展開一看,是中書省硃筆擬就,門下省審查蓋章,並加蓋有天后寶璽的一道詔書。格式規整,用詞規範,流程標準,是一道正正經經提拔張柬之爲洛州府尹的聖旨。

    雖然張柬之以前是洛州司馬,但跟府尹還差好幾級。而且,這洛州的府尹理論上又管轄着東都,比別處的府尹職權都要高出一級,是從三品的官位。

    雖說“惡貫滿盈,附郭京城”,洛州府尹的位置沒那麼好待,但只要張柬之不犯什麼大錯,進入宰輔行列不過是時間問題。

    見老友得償所願,狄仁傑滿心歡喜:“恭喜孟將兄!賀喜孟將兄!天后真不愧有識人之明也!”

    看看人家多會說話!成績自己是有一點的,但主要還是老闆英明,提拔栽培的結果。跟狄仁傑相比,張柬之簡直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二愣子。

    只希望,這個張二愣子這時候能說句合適的場面話,可別再挑刺了。

    只可惜,你越不想看見的壞事,它就越會發生。

    張柬之一拱手,謝過了天恩,隨即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詔書未加蓋皇帝印璽,也不是門下省發出,微臣,不敢奉詔。”

    “哼哼!”姬無斷冷笑一聲,翻翻白眼,“懶得理你。”

    轉身對李餘說道:“天后知道殿下在這裏,頗感欣慰,卻又憂心不已。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這個身份,做這些事沒得辱沒了您的身份呀!”

    李餘也很無奈。

    他原本想的是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卻沒想到號召了個寂寞。現在騎虎難下,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能救一個是一個了。

    至於天后的擔心,李餘覺得沒必要。

    他搖了搖手裏的口罩,指指加冰加鹽的綠豆湯和四處拋灑的石灰,表示自己有充足的準備,不是一時衝動。

    “殿下睿智!又有愛民之心,實乃家國之幸事也!不過,”姬無斷那張臉,就跟翻書似的很快翻頁了,“三省六部、官商百姓,不能體念殿下之善心。陽奉陰違者有之,從中作梗者有之,造謠生事者亦有之。是以,天后震怒,聖人震怒。”

    天后震怒還有可能,因爲她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但李旦震怒,這一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姬無斷笑笑,不接活,反而又看向了張柬之:“張府尹,天后口諭:命張柬之即刻赴任,調集洛州府一干人等,組織人手展開防疫。具體防疫規範,由太子協同太醫丞沈南璆擬定。

    “另,凡抗拒不從者,一律收押。

    “凡哄擡物價者,一律杖六十發配三千里。

    “凡散佈流言、造謠生事、蠱惑人心者,一律斬監候。”

    天后可不是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小娘子,那是經歷無數陰謀詭計,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猛將”,有的是手段和果決。跟她掰手腕的下場,現在都歸老閻管着呢。

    “臣領旨!“

    張柬之這時候也不拿喬了,對自己的職稱問題直接忽略,只問道:“如此,是否牽連太多?”

    有些老百姓不配合,不過是心存疑慮或者是受了別人的蠱惑,對“地主家的傻兒子”李餘的做法還是很欣賞的。

    免費的口罩,一家人分到好幾個,撕開了湊在一起,說不定還能給孩子做一件單衣呢,不要白不要。

    免費的綠豆湯,雖然加了鹽味道有點奇怪,但有鹽可喫就不錯了,哪裏還敢挑三揀四。更何況,那裏面還加了糖!

    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人傻錢多的李餘,主動前來領東西的人並不少。但一說到集中治療,立刻就作鳥獸散了。

    如果全部按照天后的旨意嚴辦,牽連的人只怕有數萬!

    這麼一場大獄,張柬之不想做。做了,一個酷吏的名聲就絕對跑不掉了。

    姬無斷不管這些:“咱家又不是你爹,沒理由教你怎麼做事吧?如果你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還是趁早請辭得了!”

    “你……”

    張柬之被人如此羞辱,臉色變幻了幾次,終於還是低下了頭:“姬總管莫要說笑,還請明示。”

    姬無斷輕蔑地點點頭:“算你識相!天后是今兒個才下的旨意吧,違反律法的事,自然也要從今兒個開始算起了。”

    “多謝姬總管指點!本官這就去洛州府交接,並前往戶部支應相應錢糧物資!”救人如救火,張柬之也沒有繼續被人嘲諷的願望。

    “等你?天后什麼想不到,還用等你?天后已經命令,洛州府上下火速前來,右驍衛儘快抵達,戶部派出……”

    說到這裏,姬無斷纔像剛看見狄仁傑似的,說道:“呀,狄郎中也在呀,倒也省事了。戶部那裏,就由狄郎中對付了。”

    狄仁傑躬身道:“敢不從命。”

    都說古代官府的辦事效率慢,但那得分情況。

    如果是某小家碧玉被幾個青皮調戲甚至是毆打了,多半不會那麼快就抓到壞人。城狐社鼠什麼的,自有他們的生存之道。

    如果苦主追得緊了,也不過是得了幾句糊弄人的說辭而已,一直糊弄到你自己都不願意再追究爲止。

    這種手段一直很好使,並且也因爲其有效性將被一直使下去。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可如果是李餘被打了,不死幾十個人絕對交不了差。

    很快,人手就齊備了。做口罩的做口罩,撒石灰的撒石灰,抓人的抓人,煎藥的煎藥,大家各司其職。

    那些傾腳頭、野郎中也都像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一個個精神抖擻地從家裏跑出來,嗷嗷叫着衝上去,搶垃圾、搶病人。

    不搶不行啊,以前交好的那些差役們都像發情的公驢一樣,眼睛看人都是綠的。還有人放出狠話來,誰不聽話立刻打死扔洛水裏,免得連累的大傢伙。

    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麼亂糟糟的,沒什麼組織性。但什麼事情只要開始做,就比干看着要好。

    相信以張柬之的水平,還有各方面的配合,再加上自己這個二把刀,總能把疫情給控制住了吧?

    既然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李餘覺得,自己也該到了深藏功與名的時候了。

    “殿下莫急,還有件事,需要您去呢!”姬無斷攔住李餘,幽幽說道。

    “什麼事?”

    “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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