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武后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老話,容光煥發,精神奕奕,連帶着也感染了武成殿中所有的人,無論是上官婉兒,還是一旁伺候的宮娥內侍和女衛,全都洋溢着笑臉,陪着一起高興。
相對於他們來說,武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其一言一行、嬉笑怒罵都主宰着他們的情緒。
其實,除了一個上官婉兒以外,這武成殿中的人,作爲武后近衛的那些梅花內衛的姑娘們,還有熬得雲開見日出的那麼一天,得到武后的恩賞得以出宮嫁人生子,過那常人的日子。
而那些宮娥和內侍,則要悽慘的多,身爲皇宮中最卑微的一羣人,甚至都不能稱之爲“人”,只能在九重深宮中日日夜夜飽受煎熬,待到年老體衰、不堪驅使的時候,就會被趕出宮門自生自滅,誰知道哪一天被人發現倒臥在街角溝底,給扔到亂葬崗上,哪敢奢望自由
他們被關在籠中,但卻不是鳥兒,沒有資格憑藉漂亮的羽衣和婉轉的歌喉搏主人一笑,從而賞賜一些美食。
他們只不過是被關在籠中豢養的土雞,每日裏都在羨慕着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鳥兒,等到有一天終於得以脫離牢籠時,一生也已走到了盡頭。
而等到年老體衰走出九重深宮看那宮外的世界一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數十年的牢籠生活中,你得時刻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避過其他“土雞”的傾軋和陷害,且要想方設法讓主人滿意。
誰活着都不容易,宮娥有宮娥的煩惱,內侍有內侍的傷心,貌似風光無比的上官婉兒也有她的不如意,就連高高在上、一言而決定千萬人榮辱和生死的武后,何嘗又能事事如意
武后放下了沙吒忠義和奏章,又挑開武三思的奏章上的封印,抽出那份奏章看了起來。
武三思在奏章中寫到,接到天后的旨意,立即召集終將共議,黑齒常之對派輕騎千里奔襲一計大聲叫好,並主動請纓。
只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一個小意外,那就是白馬寺方丈懷義大師也心動了,竟然要搶過這個任務,還是他費勁了口舌好說歹說、甚至以主帥的權柄相壓,方纔讓懷義大師不情不願地放棄了。
武后不由得眉頭一蹙,心中暗道:“這個不知輕重的莽和尚,那可是打仗,是和突厥人真刀實槍地拼命,你以爲是神都的紈絝打獵呢”
薛和尚之所以如此胡鬧,置軍國大事如兒戲,無非是依仗着她的寵信。
薛懷義本就是一個街頭賣藝的粗豪漢子,自由自在慣了,素來不喜約束。這些年雖有她的寵信,得以安享榮華富貴,但是到底是江湖人出身,待在白馬寺中悶得慌,總想出去透透氣。
這次武三思兵發雲州,武后讓薛懷義同行,一來是讓他散散心,二來也是給他一個撈功勞的機會,好以此爲由頭給他封個爵位,補償他一番,也不枉他這些年榻上榻下的賣力。
這一切倒也不是因爲她年紀大了,因此而淡了牀底之歡的心思,歸根結底,還是她的心發生了變化,口味變了。
薛和尚雖身強體壯,那方面也是天賦異稟,本錢頗爲厚實,且戰鬥力驚人,擅於打持久戰,再加上勤練槍法,輔以各種雕蟲小技,把武后伺候得恨不得立時死了,同那冤家化在一起,永不分離。
不過,武后已不是昔年的武后,她的地位發生了改變,權柄日重,眼看着就要走出那最後一步,開闢新朝,做千古第一個女皇帝。
所謂時位之移人,人之本性向來如此,武后如今地位變了,眼界自也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以前武后看到的是長安、是神都,那麼現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就是整個大唐,乃至於整個天下。
人的眼界一變,口味也隨之變化,以前糜子饃喫多了,有個胡餅就是過年,可如今富了貴了,即便是頓頓喫肉,也有膩歪的時候,總想着換口小菜也不錯。
薛懷義有一個大毛病,那就是粗俗,雖然與他在一起可以酣暢淋漓地大戰一場,卻總缺少一份溫馨和柔情。
因此,武后今日對薛懷義也所冷淡,不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她又看上了太醫局的一位太醫,年近四旬,身材頎長,那方面雖沒有薛和尚勇猛,但卻多了一份儒雅之氣。
當然了,這個太醫不會是最後一個,她的目標可是閱盡天下奇男子,以她今日之地位,貌似並不難辦到。
武后合上武三思的奏章,心中有點躁動,臉上也不知不覺地浮現一抹紅暈,恨不得立即會寢宮將那太醫招來,給她好好“檢查治療”一番。
不過,她卻沒有起身,反而微微搖頭,將躁動的心強行撫平。她可是要做千古第一個女皇帝的人,這麼能丟下朝政幹那白晝宣淫的事情。
上官婉兒挑出來的三份奏章,武后都看完了,且給予批閱。剩下的奏章雖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本無需要武后過目,不過,上官婉兒還是擇其要點向武后秉明。
武后微微閉目,聽着上官婉兒口述奏章,時而頷首,時而蹙眉,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看來上官婉兒的處置頗合她的心思。
待上官婉兒說完以後,武后方纔睜開鳳目,點點頭輕笑道:“婉兒越發地老練了,這些奏章處置的很好,這樣吧,你也有多日未曾出宮了,明日就準你一日假,回家去見見你母親。
這人吶,一到老了,對喫啊穿啊的都不在意,就想着兒女整天在眼前晃悠,看着就高興。
太平這丫頭還待在龍門吧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爲孃的苦心呢”
婉兒頗有些意外,想不到武后竟主動准假,讓她回家伺候母親。不由得鼻子發酸,情真意切地拜謝了武后的大恩,不過,對武后後面的話自動忽略了。
這對母女之間的事情,那就不是外人能摻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