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前院靠左側有一排房屋,屋宇不高,陳設簡陋,本是供衙役和書吏們輪值點卯的簽押房,可昨夜卻有幸被黃志傑佔據一間,並設下夜宴,同趙無敵推杯換盞,鬧騰了一夜。
因爲今日是大朝會,但凡在京的五品以官員都要參加,黃志傑作爲京兆尹,自然跑不掉。而且,即便是今日不是大朝會之期,他也要求見武后,討一道旨意,讓突厥小可汗忽必利來指認一番,好將“盜馬案”給瞭解了,給趙無敵和太平公主等人一個交代。
至於說辭,他都想好了,沒打算在武后面前隱瞞。對於是否會因此而將武承嗣得罪?他已經顧不了!
黃志傑是個聰明人,知道做人不能搖擺不定,世沒有左右逢源的好事,你必須做出選擇,要麼朝左,要麼朝右,要麼筆直一條道走到黑。
牆頭草,風吹兩邊倒,風過又起身,貌似立於永遠不敗之地,可事實在每一次爭鬥,最先倒黴的往往是牆頭草。因爲兩幫子人摩拳擦掌,將刀槍擦得雪亮,卯足了勁準備廝殺,可一旁還有第三方勢力在虎視眈眈,誰能安心廝殺?
在這種情況下,雙方反而會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舉起屠刀清場,將立場不明確的牆頭草先給收割乾淨,沒有了礙眼物,方纔好殺個盡興。
是夜,他從一開始得罪了武承嗣,沒有給其面子,更加沒有倒頭拜投入其門下爲鷹犬,那麼以武承嗣小肚雞腸的性子,早已經把他黃志傑視爲敵人了。
既然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也不添油加醋,只好原原本本照直說,至於武后如何決斷,那得看你武承嗣人品怎麼樣了。
因爲一大早要見武后,黃志傑並沒有敢盡興暢飲,而是小口啜飲,陪着趙無敵,口盡挑着朔方之戰的情節詢問和交流,其示好的意思不言而喻。
京兆府離萬象神宮不遠不近,加黃志傑猶在壯年,身體不錯,能騎得快馬,倒也不需要夜半動身。
不過,他還是在雞鳴時分向趙無敵告辭,並他儘管在簽押房休憩,給安排了四五名衙役守門,閒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方纔離開了京兆府,踏着淡淡的月色縱馬朝皇城而去。
隨着內侍尖銳的嗓音響起,十多名甲冑鮮明的禁軍將士紛紛將手搭了萬象神宮雄渾而厚重的的大門,一起用力,將大唐的權利心緩緩展現在人們面前。
在侍御史的指手畫腳下,武百官按照官階大小分成兩列魚貫而入。然而,進入大殿以後,卻沒有按照左武右和官階大小依次排班站好,而是全都擁擠在大殿間,對着丹陛之空空蕩蕩的寶座發呆。
自古以來,不論在何場合,大人物總是姍姍來遲,何況是君臨天下、四海臣服的帝王?
皇帝臨朝,爲了自身安危着想,自然不可能自正門而入,穿過茫茫人海,拾級而。萬一羣臣有那心懷不軌之徒,身懷利刃,趁着皇帝打身邊路過時忽然暴起,其後果太可怕,讓人不敢想象。
武后雖是一介女流,卻史大多數帝王都要勤勉,連這臨朝的時機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讓羣臣略等片刻,卻又不會心急火燎失去耐心,是她該出場的時候了!
有人曾懷疑,在他們在萬象神宮門前等待之際,武后其實已經來了,只不過躲在暗室,通過隱蔽的瞭望口打量着臣子們的表現。
最先出現的是一顆肉球,彷彿是在被尉遲金剛給推着滾動,嘴裏還不停打着呵欠,小眼迷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此人是大唐皇帝李煜,名義的天下之主,可看他的模樣,又哪裏有一點點帝王的威嚴和風範?
人們暗暗搖頭,可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了。因爲按照眼下的大勢,他也沒幾天日子過皇帝癮了,要不了多久,人們可以眼不見爲淨,不用看着這個窩囊廢壞了好心情。
皇帝“滾動”到龍椅邊,卻不敢落座,而是侍立一旁,竭力挺直身子,等待着武后的來臨。
武后大袖飄飄,風采照人,邁開龍行虎步,一步踏出,如同震顫了山河,唱響了天地之音,威嚴之氣四散開來,將皇帝給襯托得格外不堪和猥瑣。
皇帝低着腦袋,團着身子,兩眼直愣愣看着地面,眼看着武后的裙裾緩緩拖過,不知爲何卻突然停頓了片刻,接下來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眸光直刺他的心底,不由得渾身顫抖,汗水淋漓,差點要癱倒在地。
武后鳳目如電,乜了皇帝一眼,不由得幽幽一聲嘆息,隨即走到她的寶座邊,一拂大袖,坐了下來,低聲道:“皇帝,坐下吧!”
“兒臣謝過母后!”皇帝心情緊張,以至於聲音都有些顫抖和飄忽,顫顫巍巍地朝自己的帝座自去,那短短的距離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怎麼也走不到盡頭。
尉遲金剛硬着頭皮前將手伸入他的肋下,差不多將他整個人給攙起來,幫他走到帝王的專屬寶座邊,將肥胖的身子塞進座位。
帝王和天后均已落座,接下來滿朝武紛紛躬身拜見,隨着武后一拂大袖,在侍御史的指揮下,按照平日裏早安排好的位置站好,等待大朝會的開始。
沒有山呼“萬歲”聲,沒有一屋子的磕頭蟲,又不見紛紛撅腚的不雅畫面,一切都很簡單,簡單得都有些隨意。
在武后的示意下,內侍尖着嗓子高喊:“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沒有約定俗成的客套,沒有阿諛奉承,更加沒有廢話連篇,大唐的大朝會簡單而直接,甚至有些粗暴。
政事堂爲百官之首,自當萬事爲表率,連大朝會也不例外。
這不,政事堂的新晉宰相武承嗣出班了,兩手抱着笏板,走到大殿間位置,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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