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熾熱,暖風似火。
滿頭斑白一臉憔悴的馮主事恭恭敬敬地肅立於陽光下,兩手垂在身體兩側,任豆大的汗珠滴落,將衣裳都打溼了,卻穩穩當當地站着,都沒有拿手擦一下。
在他的身後是馮夫人和月娥,母女倆也同樣肅立,隔得老遠都可見漢透重衫,可把趙無敵給心疼壞了!
這叫什麼事啊?!
好好的一家子人,偏偏要鬧得這樣生分,難道高官顯爵換來這樣的結局?若如此,這官爵不要也罷!吾寧願和她們逍遙於海外,不受世俗的約束……
可轉而一想到太平公主,立馬焉了!太平公主依然身在紅塵,而按照歷史的慣性,將在不久的將來遭遇厄運,等待他去度化,怎麼可能提前離開紅塵俗世?
趙無敵身份顯赫,又是老秦家的姑爺,當門外的僕婦婢女看清楚以後,紛紛拜倒,齊聲問好。
若換做以前,好脾氣的趙無敵自然要客套一番,然後每人打賞一些錢財。可馮桂一家還在大太陽地下曬着,讓他亂了方寸,顧不作秀,不管不顧地來到馮桂面前,急促地問道:“丈人來了,直接進去是,怎麼在這太陽底下候着?瞧瞧,一個個都滿頭大汗,這萬一要是有個好歹,可怎麼得了!”
他的一番話,聽在衆人耳,心裏的反應卻不盡相同。
馮主事心裏一鬆,大口喘氣,方纔察覺有些心悶,口也乾渴,隱隱泛起苦味。
馮夫人心一暖,爲女兒高興。一路的擔憂,一路的忐忑,如今總算是可以放心了。姑爺沒有變心,對月娥的那份心疼,一如當初在新城,沒有兩樣。
而月娥本是頭暈眼花,口乾舌燥,單純憑着透支潛力支撐着,如今聽了郎君那熟悉的聲音,以及那體貼的話語,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軟,朝地倒去。
“月娥!”趙無敵身影一閃,不過剎那間來到月娥身邊,也顧不得避嫌,伸手將她抱在懷裏,同時對馮桂夫婦道:“丈人丈母快到屋子裏涼快涼快。”
他抱着月娥一步踏入了長廊,避過熾熱的陽光,走向雅舍門戶,同時對那些婢女和僕婦吼道:“快去請醫士來!”
“郎君,人家不過是多曬了些時間,心有些煩躁,身子發軟,並無大礙,用不着興師動衆。”月娥並沒有昏厥,笑吟吟地看着自家郎君,有氣無力地勸道。
趙無敵見月娥神智清醒,心稍安,方纔止住心的浮躁,止住了身形,等馮桂夫婦到來後一同進屋。
馮主事一家本是和秦夫人等一同來揚州,一路之同坐一艘大船,自然是很熟悉了。
兩位如夫人的孃家人,秦懷安和馮桂兩人頗爲投機,哪怕是日日見個三五回,依然是禮數不缺,相互拜見。
而秦夫人和馮夫人略寒暄以後,都將心思放在了月娥身。宋國夫人出門,不僅是婢女僕婦衆多,且有秦大山親自帶着親衛護送,另外還將府長期供奉的一位醫士派來同行,以供不時之需。
女醫士姿容脫俗,氣質飄逸,自打進屋後也是對衆人略頷首致意,並沒有因爲出現一個年紀輕輕的安國縣公而卑躬屈膝。
她給月娥診了脈,淡然一笑道:“夫人,這位小娘子只是受了暑氣的侵襲,別無大礙,只需飲些消暑的湯飲即可,無須用藥。”
她的話沒毛病,趙無敵對她的醫術並不懷疑,因爲但凡武者,多多少少都懂一點醫術,不求醫人,但也得自醫。
他能感覺到月娥神智清楚,呼吸也不急促,想來別無大礙,只要喝點消暑的飲品,再在陰涼通風的地方休憩一番,差不多也行了。
“郎君,放開我,讓我起來。”月娥粉面含羞,紅彤彤一片,小聲嘀咕,並輕輕掙扎。
她與趙無敵並未成婚,如今卻被他給抱在懷,若是在揹着人的閨房倒也無不可,可眼前卻是衆目環伺,包括她的父母,可不把人給羞煞了!
“咳咳,你到底受了暑氣侵襲,也不必太守禮,還是找個陰涼地方躺以躺爲好。”趙無敵也有些尷尬,輕輕放開月娥,又怕她身子虛弱,不小心摔倒,兩手虛扶,小心翼翼的模樣,惹得人們暗自偷笑。
“好了,海棠,將月娥小娘子撫到我房休息,再按照胡先生的吩咐,拿些消暑的藥湯,好生伺候,不可懈怠。”秦夫人吩咐道。
海棠扶着月娥轉過屏風,進入裏間,醫女胡先生見那少年貴人似乎不放心的樣子,也跟着進去。
趙無敵重新給馮桂夫婦見禮,慌得馮桂連稱不敢,可在趙無敵的堅持下,到底是受了禮,不曾做出翁婿對拜的鬧劇。
禮畢,趙無敵暗自尋思,秦夫人要在揚州購買宅院作爲秦家的別院,好熱沫兒有個出嫁的地方,那麼馮主事莫非也是做這樣打算?
可是,以馮主事的身家,別無多少積蓄,要在揚州購買宅院可不輕鬆。
他提出心的疑惑,馮桂點點頭,果然是做此打算,而且一併託付了秦家所找的人。不過,他無法子和老秦家相,只能置辦一所小院作爲月娥出嫁之地,以後,算是馮家給閨女的嫁妝,歸月娥所有了。
在這揚州繁華之地,即便是一所佔地三四畝的小院,所需錢財也不是個下數目,恐怕馮桂已傾其所有,說不定在離開神都前都舉債了。
得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妻妾,趙無敵怎麼忍心再讓丈人家破費?老秦家還好說,家底子殷實,一所宅院算不了什麼,可對於馮桂這樣的清流,可負擔不起。
他想起了趙六的話,心有了計較,便輕笑道:“幾位長者,爲了無敵的婚事不遠千里,長途跋涉,這份關愛無敵謹記心,此生不敢忘懷。”
他說到這裏,順勢朝秦夫人、秦懷安、馮桂夫婦一一拜謝,其情也真,其意也切,讓衆人都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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