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章
    第一次醒來時,周旖錦以爲自己快瘋了。

    咽喉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躺在牀上劇烈地喘氣,像吞了一口玻璃,眼淚不受控制地一直流。

    半晌,她伸出手摸自己的脖子。

    光滑如凝脂的肌膚,並沒有白綾,也沒有猙獰又血腥的勒痕。

    這樣驚悚又真實的夢,周旖錦平生第一次夢見。即便醒來,也抑不住滿頭冷汗。

    “娘娘,您醒了!”她聽見桃紅壓抑着驚訝的尖叫,緊接着,鳳棲宮裏裏外外,倏地喧譁起來。

    “桃紅……這是怎麼了?”周旖錦昏昏沉沉,被桃紅扶着勉強撐起身子。

    “娘娘在翠微宮邊上落水,昏迷有三日了!”桃紅的聲音有些哽咽,“太醫院那幫人都是草包一樣,怎麼都查不出原因,真是急死奴婢了!”

    “娘娘?”見周旖錦不說話,桃紅定睛一看,嚇出了一身冷汗。

    周旖錦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反常的蒼白,雙眼失神,面色十分可怖,彷彿剛從地獄被救出來的惡鬼。

    這時,底下走上來一個宮女,端着藥碗:“娘娘,藥熬好了,奴婢服侍您喝下。”

    這宮女面生的很,大概不是在內院服侍的,顯然是趁如今鳳棲宮混亂不堪,乘機來邀功。

    桃紅的目光狠狠剜了那不知死活的宮女一眼,正要把藥接過去,那宮女卻好不容易找到近身服侍的機會,有些求寵心切的昏頭,忙道:“娘娘,奴婢服侍您喝下吧,藥到病除。”

    恍若驚雷在腦海裏展開,周旖錦忽的倒抽了一口氣,心頭猛然一陣絞痛。

    在夢裏,也有一個人這樣端着藥,那男人一邊笑着摸着她的發,一邊哄着她喝下那碗落胎藥。

    鮮紅的血液從她身下流出,肚子裏的小生命一點點流失,她努力伸手抓那人的衣角,卻被用力甩開。

    “你們周氏是罪臣,不配誕下皇嗣。”夢裏,男人聲音高傲,她睜眼仔細去看,那張兇惡的臉孔,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她心心念唸的少年郎。

    “給本宮滾開!”周旖錦氣的發抖,咬着牙喊道,用力打翻了那藥碗。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那宮女跪在一片藥漬中,用力磕着頭。回想起聽到的貴妃娘娘的傳言,她頓時腸子都悔青了。

    宮裏人人都說鳳棲宮這位是最不該惹的,貴妃娘娘家世鼎盛,又生的姝色無雙,在後宮裏有皇帝獨一份的寵愛,素來嬌蠻無比,手段狠毒。

    她剛入宮不信謠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纔敢冒險來這裏討寵。

    “來人!”周旖錦有些發抖,扶着牀站起身,“把她給本宮……”

    話音未落,她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頭痛欲裂和強烈的嘔吐感讓她無法思考,繼而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

    周旖錦再醒來時,已經平靜了不少,只剩下驚魂未定的悸恐。

    那些場景真實的簡直不像一個夢境,更像是——命運。

    周旖錦在牀上躺了許久,終於平息下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一場大病讓她無意間得以窺探天機,她在夢中,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命運。

    她父親是權傾朝野的左丞,只可惜子嗣緣薄,婚後十幾年年,只生了一個兒子承襲爵位。老來忽得了她這一個獨女,疼的像掌上明珠似的,從小錦衣玉食,千嬌萬寵的養大,生怕她受一點委屈。

    周旖錦順風順水的活到了及笄,終於遇上了人生中第一個困境。

    顧家娘子舉辦的馬球會上,她一眼看到那時還是皇子,光風霽月的魏景,突然紅了臉,再也移不開眼神。

    她周旖錦是所有世家貴女中最尊貴的一個,自然也要嫁給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

    魏景是皇四子,並不受先皇重用,且剛娶了正妃,正是濃情蜜意之時。

    左丞知道她的心思後,只是暗暗嘆了口氣。第二日,他召集族人祕談了許久,決定以舉家之力輔佐皇四子魏景登基,魏景自然也投桃報李,自己雖有正室,但願承諾登基後立周旖錦爲貴妃,一輩子享受榮寵殊華。

    左丞想着哪怕憑藉家力,周旖錦也能在後宮順風順水,便點頭應了。

    然造化弄人,魏景登基不過三月,剛坐上鳳位的原配昭明皇后一場急病便逝世了,緊接着周旖錦被接進宮,以貴妃之位掌管六宮,跋扈嬌蠻,權勢滔天。

    然而這樣一場陰差陽錯,卻埋下了禍根。

    除夕宮宴上,皇帝被一五官姿色與昭明皇后極像的紅衣女子深深吸引,不顧她出身卑微,親封了那女子爲“昭美人”。

    自此,周旖錦的噩夢便到來。

    失去了皇帝寵愛,她卻不知收斂,屢次爲難昭美人,磨光了皇帝的耐性。緊接着,左丞功高震主,被皇帝奪了把柄,禁軍衝進府裏抄了左丞全家。再後來,她被指謀害皇嗣,一紙詔書發落到冷宮幽禁。

    在冷宮受了三年磋磨,忽傳皇帝暴斃,從前名不見經傳的質子——那位玥國送來充數的皇子即位,因着她從前曾剋扣過新帝那位不知名的才人母妃宮中份例,被賜了一尺白綾,了卻終生,人人都說她死有餘辜。

    可實際上,她根本不記得新帝的母妃是宮裏哪位,也從未剋扣過宮中妃嬪的份例。

    大夢一場,糊塗一生,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最終落了個草蓆一卷,扔進亂葬崗的悽慘下場。

    而如今,正是周旖錦入宮的第三個年頭,離宮宴還有半年,是她人生中最鼎盛的時光。

    周旖錦回過神來,不寒而慄。

    到底是夢還是昏厥後的窺破天機,周旖錦其實也說不清,一時苦惱,叫了太醫來查看一二。

    她身子有些倦,斜靠在軟榻上:“本宮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何連續幾日昏迷不醒?”

    太醫請過脈,只覺得周旖錦的脈象其實並無大礙,他戰戰兢兢,怎麼都摸不透昏迷的原因。

    “娘娘怕是驚嚇過度,要不——老臣再給您開副養身安神的藥?”

    “僅此而已嗎?”半晌,周旖錦的護甲不輕不重地叩了一下桌沿。

    “老臣、老臣……”太醫一擡頭,徑直對上週旖錦的目光,嚇得兩股戰戰,結巴起來。

    “娘娘,張才人求見,說是來請罪。”外面通傳的小宮女進來,太醫忙低着身子逃到一邊,暗地裏捏了一把汗。

    “什麼張才人,都快趕出去!別打擾娘娘休息。”桃紅忙揮了揮手,打發她下去。

    娘娘才醒來不到兩個時辰,剛吃了藥,正是虛弱的時候,這樣一個身份卑賤的才人,若是打擾了貴妃娘娘清淨,恐怕要挨些體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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