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六章 各懷心事
    魏璇渾身像被血染過,急忙停了馬,翻身下去。

    周旖錦順勢跟下來,身形晃了晃,握着金簪的手明顯被壓出一道紅痕。因着恐懼,她面頰有些紅,渾身又因寒冷而微微戰慄。

    “備車回宮。”周旖錦吩咐道。

    她微蹙着眉,攏好有些凌亂的前襟,擡起頭直視着魏璇的眼睛,又說道:“質子殿下救駕有功,今日之事,本宮便不與你計較。”

    “微臣謝娘娘恩德。”魏璇鬆了一口氣,忙半跪在地上,行禮謝恩。

    正準備吩咐備車,一旁魏璇的小廝走上來:“稟質子,異軍已被剿平,捉了十個活口。”

    魏璇點點頭,沉聲道:“押入大獄,好生看管,明日提審。”

    當街遇難,周旖錦不禁疑惑:“堂堂皇城內,這些人是從哪來的?”

    說到這,她忽然愣了愣,想起自己樹敵衆多,驚愕道:“莫非——他們要行刺本宮?”

    “稟娘娘,這些人是天晟教。”魏璇抱拳,低聲答道:“最近這教派在民間廣爲招募,聽說教主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仙人,在民間影響極大。如今邊疆亦有戰亂,他們便藉機生亂,鬧到京城裏,皇上派我平叛異軍,無意衝撞了娘娘。”

    魏璇垂眸看着地面,眼尾清晰的一點黑痣,襯得那眸子愈發烏黑深邃。

    “……原是這樣。”雨漸漸停了,周旖錦沉思片刻,低頭看向半跪在地上的魏璇。

    鎧甲上血色未褪,月色掩映間,泛着銀白色的微光。他鼻樑高挺,宛如一塊無暇美玉,即便渾身浴血,也透着棱角分明的清貴冷俊。

    只這一眼,周旖錦忽然有些明白,爲何他在宮裏的日子這樣落魄,魏景也如此厭棄他。

    這樣一張俊美如妖魅的臉孔,時時刻刻提醒着旁人,他是玥國的皇子,只不過是屈居人下的質子罷了。

    這些年張才人亦不受寵,魏景便只將他當成一顆要挾玥國的棋子,打發他去做些喫力不討好的差事。

    只因這樣一副面容出身,他便是被整個王朝所拋棄的人。

    落水之後,周旖錦也暗中打探過魏璇的底細,魏景平日裏只讓他做些無關緊要的差事,他在宮裏又無依無靠,平日裏沒少被幾個皇子欺辱,甚至得勢的太監都能來他面前肆意耀武揚威。

    平叛一事並非什麼輕鬆的活計,異軍多爲百姓組成,稍有不慎便落得殘暴名聲,再想到那四皇子一屆庸才,卻還要將她哥哥也派去助他立戰功,頓時便有些怨懟。

    從前念起夢中之事,也怨魏璇不曾查明真相便賜一條白綾,卻從未想過,他韜光養晦走過這一條荊棘叢生之路,要默默忍受多少折辱,又是何等手段心機,才能步步爲營,一將功成。

    想到這,她心裏不滿消去了許多,覺得方纔因着窘迫對他有些苛責,又怕他懷恨在心,便彌補道:“你也算對本宮有恩,明日本宮差人送些賞賜到你母妃宮裏,以示嘉獎。”

    一旁的侍從已經擡了擔架將桃紅送過來。周旖錦忙走上去,桃紅的腿上纏了好幾層紗布,還隱隱透着血,萬幸沒傷到筋骨,只是皮肉有損,需要好生休養。

    周旖錦有些惆悵,前些日子還想着要依仗魏璇這條大腿,以便日後出宮養老,可方纔一時情急,卻斥責於他,如今想要貿然施恩,只怕引起他的警惕。

    “本宮是知恩圖報之人,今日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你有什麼困難,儘可以來找本宮幫忙。”周旖錦聲音不大,亦言盡於此。

    魏璇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深邃的眸子帶了些不明的意味望向她,猶如深林裏警惕的野獸,片刻,他垂眸道:“謝娘娘大恩。”

    侍從將桃紅擡上馬車,周旖錦離開時,已是子時。

    馬車往皇城裏駛去,經歷這一遭,她也十分疲憊,撐着額頭,緩緩睡去了。

    魏璇站起身,緩緩將佩刀上的暗紅血液擦拭乾淨,佇立在那街口許久,腦海裏警惕的那根弦才慢慢鬆懈下來。

    他默不作聲,望着那馬車漸遠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已是深夜,鳳棲宮內外卻燈火通明。

    周旖錦身上有幾處小傷,召太醫貼了藥,又叫水沐浴。

    “娘娘。”門被叩響,是她的陪嫁宮女柳綠。

    柳綠和桃紅一併從周府隨她入宮,平日裏主管外院,打理的井井有條,也是鳳棲宮裏人人尊敬的大宮女。周旖錦不放心宮裏的人,猶豫再三,還是把她叫到了身邊。

    “桃紅受了傷,這幾日你進內院服侍本宮。”

    這一夜折騰讓她十分疲累,浴房裏煙霧氤氳,水面上灑了花瓣,散出柔柔的幽香。

    周旖錦閉上眼,便在這一片溫熱的霧氣中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日上竿頭。

    淡粉色紗簾迎風輕動,牀榻上,周旖錦墨似的長髮垂在臉頰邊,周旖錦眯着眼,慵懶地伸展了一下腰肢。

    柳綠端着水走進來,服侍她洗漱:“娘娘,皇上賞賜了許多珍貴物件,恐怕一會兒要來鳳棲宮。”

    周旖錦點點頭,換好衣衫,走到窗邊往外看,金銀珠寶和流水一樣的補品送進宮裏。

    不過半個時辰,魏景果然來了。

    他剛下早朝,身上還穿着明黃的龍袍。邊疆之事懸而未果,北邊民間又出了蝗災,再加上貴妃當街被異軍所傷,大殿上一羣老臣吵的不可開交,引得他十分鬱悶。

    看見周旖錦,他心情又冷了幾分,面上卻要扯出些尷尬的笑。

    周旖錦正要行李,魏景忙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快好好休息,是朕沒有保護好你。”

    魏景說話的時候眼神堅定又溫柔,哪怕是穿着威嚴的龍袍,也充滿了呵護寵溺。

    從前周旖錦每次對上這樣的眼神,都心動不能自已,如今看見了,心裏卻泛起異樣的難過。

    周旖錦低低應了一聲,淺淺咬着脣。異樣的感覺在她心裏慢慢暈開,揉成一團晦暗不清的情緒。

    感受到周旖錦的低落,魏景不免疑惑:“你這些日子,看起來都悶悶不樂,可是怪朕不來看你?”

    魏景登基之後,並不經常入後宮,每月只是按慣例會來她這一兩回,時常用完膳便走了,經常也不留宿。

    “並未,”周旖錦回過神來,隨口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怎敢叨擾,只不過是哥哥要前往邊疆,臣妾心裏擔憂罷了。”

    聽了這話,魏景表情有些僵硬。

    前些日子周旖錦落水,便是爲她哥哥討公道而致的,如今他又下了這樣的聖旨,於情於理屬實有些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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