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白若煙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卻也萬萬沒想到她膽子大到衆目睽睽之下大鬧內務府。
眼見着白若煙已經被綁在了凳子上,瑤妃也得意洋洋地幫腔:“還不快動手。”
第一個板子落下,周旖錦莫名覺得心裏鬆了口氣。
得了罪名,還有瑤妃幫忙,即便福公公想要保她,也並不容易,即使她長了這樣一張天賜的容顏,也就這樣被驅出宮裏了。
這樣的話,夢裏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也都不會應驗了?
周旖錦正出着神,忽然聽見門外一陣吵嚷聲音。
“皇上駕到——”
霎時間,不僅是她,一旁的瑤妃也慌了心神。
“別打了,還不快把她拖下去!”瑤妃焦急的走上前。
幾個小太監一擁而上,可已經被打了好幾個板子,疼得臉龐皺成一團的白若煙,聽見皇上來了的消息,彷彿迴光返照似的,突然生出巨大力氣,一下子掙脫了太監的束縛,不顧手還被綁着,就要往外頭飛奔過去。
這樣一鬧,整個內務府頓時雞飛狗跳。
“怎麼回事?”魏景前腳剛進來,白若煙正好被堵住嘴,底下人合力將她拖下去。
周旖錦福了福身,答道:“臣妾們在審除夕夜宴的節目,出了些亂子。”
一旁的瑤妃也連連點頭。
魏景愣了一下,安慰道:“你們沒出什麼事吧?”
他說着,眼神卻只往胡懷瀠身上看去。
胡懷瀠方纔心底還十分訝異,白若煙怎麼長得與自己十分相像,可她自小生在縣城,怎麼見過這等場面,低着頭有些戰戰兢兢:“臣妾們無事。”
“這裏怎麼還有打板子的東西?”魏景環顧四周,見到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板子,不免有些疑惑。
周旖錦正要解釋,卻被瑤妃搶先一步,插話道:“有的節目自以爲有新意,卻跳那淫詞豔曲,衣不蔽體,不知羞恥,臣妾將那不識趣的宮女懲戒一番,以肅後宮綱紀。”
魏景皺了皺眉。他向來最是討厭後宮爭寵喫醋,穢亂後宮,帶壞風氣。於是點了點頭,說道:“那便按宮規,將此人罰去浣衣局做苦役,此生不得出宮。”
周旖錦和瑤妃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猶豫。周旖錦的手不由自主捏成拳,心裏更是閃過一絲寒意。
都到了這一步,兜兜轉轉又回了浣衣局,皇上親旨,此生不得出宮,對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災難?
白若煙歷經此事,還能恰好脫離危險,幾乎幸運的讓她不敢相信。
皇上與胡懷瀠說了幾句話,便按耐不住,要離開去翠微宮。
瑤妃心神不寧,不敢再讓白若煙引起魏景注意,看見魏景和胡美人你儂我儂也甚是心煩,只能憤然離去。
周旖錦低頭嘆了口氣,披上狐裘,緩緩走出了內務府。
腳步踩在雪地裏,冰冷如劍般貫穿身體。她仰頭看着滿天紛飛如羽的雪花,睫毛微顫,眼神裏一瞬間閃過脆弱。
如果白若煙得寵是命中註定,這一場意外只是讓她看着自己已經被安排好的命運,並不能讓她避免,而她除了這樣無能爲力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陷入深淵,又能掙扎什麼呢?
“娘娘,奴婢再點一盞蠟燭可好?”即便房間內已經燈火通明,宛如白晝,蘇新柔依舊怕她眼睛傷着。
周旖錦低着頭,聲音沉悶:“不必了。”
筆鋒一頓,紙上一撇的尾尖便暈了淡淡的墨團。
周旖錦猶豫了一會兒,擡起頭看着蘇新柔,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阿柔,本宮有白若煙的消息了,她沒有大礙,但是……”
“真的嗎,她在哪兒?”
蘇新柔眼神倏地亮了起來,有些急切,得知白若煙沒出事,她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的喜悅。
周旖錦抿着脣,眼中的憂鬱一閃而過。
“方纔本宮與瑤妃等人審除夕夜宴的節目時,白若煙正是舞女之一,可她言行冒犯,衝撞了皇上,皇上當衆親自下旨將其罰入浣衣局,終生不得出宮。”
蘇新柔愣了一愣,喜悅的表情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她眼圈微微發紅,眼睫低垂,過了許久,小聲喃喃道:“既是去做了舞女,怎麼不與我說一聲?白若煙姐姐從前性子是最好了,又怎麼可能會頂撞皇上?”
“阿柔不明白……”
淚水不自主的從她的臉頰滑落,蘇新柔自知失態,惶恐地擦了擦眼睛,就要跪下請罪。
周旖錦扶起她,眉心微蹙:“本宮知道你們姐妹情深,這幾日你若是不當值,去浣衣局看看她也無妨。”
她知道蘇新柔與白若煙的感情,宜疏不宜堵,她只需給蘇新柔留下好印象便夠了,其他的便也不想攔着。
蘇新柔的淚又涌了出來,跪在地上謝恩。許久才站起來,重新磨墨。
“你手累不累,別忙這忙那了,歇會吧。”周旖錦擱下筆,見她有些心不在焉,說道。
蘇新柔“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墨,呆呆站在一邊看周旖錦練字。
這樣靜謐的夜晚,不禁讓她想起來小時候,母親便是這樣坐在燭火下,一針一線的繡手帕衣裳,來補貼家用,忽然又眼睛一熱,有些想家。
不知何時,她對周旖錦早已卸下了心防,外人怎樣說她都不理會,只覺得貴妃娘娘心地善良,是自己既敬重又親近的人。
這一坐便到半夜,蘇新柔忍不住催她就寢:“娘娘,冬日晚上天寒,早些睡吧。”
周旖錦收起字帖,書桌上已摞了幾十張紙,終於心情靜下來,想到方纔瑤妃的表現,又眉目一肅,有些盤算。
“明日你再去趟翠微宮,叫張才人來,本宮有事要問問她。”她吩咐道。
從前昭明皇后那件事是皇上的心結,後宮裏更是禁忌,誰都不許提。可週旖錦既是起了疑慮,便不得不去了解些昭明皇后的生前事。
身邊親近之人,唯有張才人年齡比較大,或許在府邸裏時,能知道一些瑤妃與昭明皇后間的往事。
“淑貴妃只召您一人前去?”第二日清早,魏璇皺着眉,正有些不安地踱步。
張才人坐在椅子上喝茶,點點頭,並不擔心:“娘娘說有事要問我,應當沒什麼大礙。你今日還要去國子監讀書,快些用早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