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求淑貴妃開恩……”
他每說一句,便磕一個頭,周旖錦一路走近,他白皙的額頭上已經有了明顯的紅印,滲着些許血絲。
他怎麼在這兒?
周旖錦怔怔看着魏璇的模樣,心彷彿被吊在空中,步調加快,隨着一聲聲磕頭的悶響,心跳聲也隨之轟鳴不斷。
“微臣——”魏璇話音一頓,面前忽然閃過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他知道,是周旖錦來了。
鳳棲宮門口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宮人,唯有她的到來宛如一束熾熱的光,橫空劈開晦暗人潮的海浪,向他而來。
魏璇深吸了一口氣,慢慢仰起頭。
如今的情境對他而言,說是天塌地陷也不爲過。
天子施令,幾乎已無轉圜的餘地。他眼下的勢力尚不足以對抗齊國的皇權,但也不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看着母親就此死去。
在這宮裏,唯有周旖錦身居高位、言重九鼎,或有能力替母親洗清冤屈,因此,他幾乎顧不上尊嚴,來鳳棲宮門口求她。
周旖錦停下腳步,忍住內心酸澀的情緒,低下頭來看他。
燦爛的日光打在一旁柱子上,金色和硃紅交織成一道幻影,又反射到魏璇的臉上。
少年漸露鋒芒的眉眼清澈又堅強,那平日裏總是清冷的單眼皮此刻微微泛紅,顯現出一種近乎祈求的無辜,讓人心生惻隱。
一道風颳過,他衣角的雲紋隨之飄蕩,整個人腰桿筆直,明明渾身都顯得凌亂,卻顯得分外冷冽,猶如謫仙下凡。
周旖錦呼吸微亂,輕輕嘆了口氣:“本宮已經派人在查此事了,只是不知時間來不來得及。”
魏璇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驚訝,猶豫了片刻,喉結微微滾動,問道:“娘娘能否……在皇上面前替母親說個情,不要明日處斬,拖延幾日或者……”
他聲音漸小,自知這請求有些過分,會給她帶來尷尬和困擾。
但短短一日實在來不及,如今已經別無他法,纔會以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出現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冒昧說出這些話。
周旖錦低下頭,面前的少年青澀的輪廓利落而有攻擊性,他眼神殷切,聲音略有些沙啞:“娘娘恩情,微臣自知無以爲報,若您開恩救母親一命,日後有娘娘需要的地方,微臣定當竭力相助,萬死不辭。”
周旖錦愣住了。
兩人的目光對視,彼此交織糾纏,誰也沒說話,異樣的沉默久久蔓延。
心頭一陣強烈的直覺催促着她,讓她答應他的請求。
外人看來,如今魏璇勢單力薄,所謂的承諾不過一紙空談,但她知道並非如此。
對她或許只是舉手之勞的求情,卻能讓他感激涕零。在未來新帝最落魄、最無望的時候,只有她伸出了援救之手,周旖錦清楚這個承諾的分量。
但說實話,這些時日她經歷許多事,對魏璇和張美人早已不是單純的拉攏利用,今日就算他不來求情,她也不會坐視不理。
“好,本宮暫且一試。”周旖錦答應下來,低頭看着魏璇,神色有一絲鬆動,又道:“別跪了,你先起來。”
質子殿下去鳳棲宮求情一事迅速發酵,不一會兒便傳進了養心殿。
魏景眉頭緊擰,伏案批閱奏摺,氣憤地將硃筆一甩,鮮紅的墨點在空中畫了個弧,隨即撒了一片。
這奏摺中十本里有八本是批駁他對張美人處罰太過,唯恐玥國咬住這個差錯不放,舉兵進攻,內憂外患的齊國更會岌岌可危。
但皇命豈能等同兒戲,他正是鬱郁不安,忽然聽見外面腳步聲,周旖錦神色凝重,一進門,便跪在地上。
魏景看着周旖錦,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直視着她,臉上並沒有詫異之色,許久說道:“朕知道你來爲張美人說情。”
“臣妾深知張美人罪孽深重,不可饒恕,但人命關天,更涉及兩國邦交,還望皇上三思。”
周旖錦仰起頭看着魏景,聲音冷靜,似乎毫無私心,只是在同他分析局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