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零七章 渺渺魂歸處
    魏璇仰起頭,又愣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將張美人的遺體小心翼翼放到一旁太監擡着的雪白擔架上,她骨骼輕的要命,如同那鴻毛般轉瞬即逝的命運。

    魏璇目送着擔架離去,沉默着走到周旖錦身邊。脣角的血跡沿着鋒利的下頜滴滴答答往下淌,他卻沒有理會。

    天色已晚,消息通傳到養心殿,魏景只是淡然知會,冷宮裏的妃子本就是無用的棄子,他照常睡了,一切讓周旖錦處理,未覺不妥。

    大部分的宮人都留下來清理殘局,漆黑的宮道空無一人。兩側的高牆順着綿長的道路,如雁陣般迅速收攏,盡頭是一團看不清輪廓的迷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樣突如其來的橫禍,令所有人心情都低落到極點,周旖錦眉眼低垂,一路未乘轎輦,只是沉默着走在魏璇身邊。

    幽靜冷僻的宮殿,連燈燭都沒有一盞,到處是枯枝敗葉,只聽見一聲聲沉重的腳步迴盪在夜裏,連蟬鳴都不見。

    不知走了多久,周旖錦腳底被冰涼的青石板路凍得有些發疼,漸漸落在了後頭。

    她微微皺眉,一擡眼,目光正好對上轉回身看她的魏璇。

    月光打亮了魏璇的側臉,半乾涸的深紅色血液凝固在他下頜,他臉上的表情像是一種荒蕪的麻木,鬢邊的碎髮與風交纏着。

    只是剎那間的對視,她被這目光怵得一驚。

    那雙時常蘊含着脈脈溫情的眸子,此刻翻騰着劇烈的痛楚與悲涼,像永無止境的夜,那底下徘徊的陰鷙與涼薄難以遮掩,凝霜成冰。

    周旖錦嘴脣動了動,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可聲音到咽喉,卻覺得此刻一切都是蒼白無力。

    魏璇已經沉默着轉回身,站在原處等她,她加快腳步趕上來,聽見他低啞的聲音迴響在耳邊,聲線帶着不解與顫抖:“娘娘,冷宮爲何會突然走水?”

    “本宮已經派人去查了。”

    魏璇半低着頭,劇烈的悲傷讓他感覺胃中一陣絞痛,皺眉下眉,又努力讓臉色顯得平靜,說道:“娘娘乘轎輦罷,不必同微臣一起。”

    “無妨,鳳棲宮不遠了。”周旖錦努力扯出一抹笑,卻又覺得他故作無事,關心自己的模樣分外可憐,心頭莫名一陣痠疼。

    她自小素來高高在上,安慰人的經驗甚少,但此刻,卻格外生出一種難言的憐憫,發自本心,不摻雜任何利益的糾纏,想要給他關心,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寬慰。

    “本宮同你一起走。”周旖錦柔聲道。

    不知是不是恍惚,眼前魏璇蒼涼的目光似乎有微弱的緩和,他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並肩而行,她生惻隱,微擡起胳膊,想要牽起魏璇無力垂落在身畔的手。

    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一瞬,魏璇下意識抽開了手。

    周旖錦並不惱,抿着脣看向一邊,正要收回那伸了一半的手,二人的手背卻隨着不整齊的步伐忽然一觸,令她指尖微微蜷起來。

    旋即,她還未來得及鬆開的手整個被魏璇溫暖的大手籠罩住。

    他掌心因常年練兵而顯出微微粗糙的磨礪之感,炙熱的氣息透過相觸的肌膚不斷傳來。

    周旖錦的心臟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一陣難以言喻的愧疚之情順着手心的紋路攀緣而上,如同被麻痹了神經,令她無法從他臉上移開眼神。

    她心裏清楚,他真的很可憐。

    宮裏已是宵禁時分,兩旁隱有幾盞昏黃的絹燈,成列隨風而動,如一條火舌蔓延到宮道的盡頭。

    前方不遠有幾個提燈引路的太監,柳綠及一衆下人遠遠跟在後頭,中間空曠之處只有魏璇和周旖錦二人相伴而行,隊伍拉的很長,腳步聲整齊又靜默,四面只見人影憧憧。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牽着手走了許久,直到靠近鳳棲宮的燈火璀璨,才默契地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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