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厭春宮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興五倫,明五德
    「愛字孔嘉,髦士攸宜……」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

    魏璇一言不發地受着她的告誡,眸色深沉,其下似乎翻涌着晦澀的情緒。

    那「興五倫,明五德」的規訓,從周旖錦口中說出來,幾乎殘忍如刀。

    身爲天子,分明是九五之尊,坐擁萬里山河,他自恃唯我獨尊,可那些迂腐綱常卻如同擺不脫的細線,日日夜夜,纏繞束縛着他。

    不過他心裏清楚,自己從來不是守規矩的人。

    好在只是少頃僵持,二人便各自退散開,衆人出了正殿,魏璇周身轉眼被無數賓客環繞,賀喜聲不絕於耳。

    周旖錦雖不可先行離席,卻有些興味索然,退到人羣外沿,與胡懷瀠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微臣給淑貴妃、胡美人請安。」

    忽然,背後傳來一道陌生男子聲音,周旖錦定睛一瞧,是個未曾見過的生面孔,卻又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那男子面容清雋,穿了一身竹青色長衫,行止儒雅。他臉上生了一雙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擡眼望人時,如同漩渦般令人着迷。

    他身子微側向胡懷瀠,不卑不亢道:「在下林騫,家父少時曾與您父親有些淵源,煩問他身體可好?」

    「原是如此,」胡懷瀠有些訕訕地笑了笑,答道:「勞林將軍記掛,我父親如今身子康健。」

    她並非不知林騫的背景,只是仔細一想,父親不過是曾在赫赫有名的林將軍手下任過押運糧草的小職,此番攀親,未免有些突兀。

    「本宮認得你,」周旖錦聽了林騫名字,恍然大悟,眸中倒是滑過些許讚賞:「皇上欽點的文武雙科狀元郎,前途無量。」

    隨着前些天秋闈放榜,林騫的鼎鼎大名在民間傳得極廣。

    他出身於武將世家,父兄皆是朝中聲名顯赫的武將,常年在外領兵作戰,而他作爲最小的嫡子,更是打小便天賦異稟,科考高中,可謂轟動一時,聲名鵲起。

    聽見周旖錦的誇讚,林騫的目光中添了熱忱,靦腆笑道:「娘娘謬讚了。」

    他恭順地低着頭,心底不由自主升起雀躍來。

    他此番與胡懷瀠驀然答話,甚至這些年日以繼夜的努力,不過是爲了能在周旖錦面前露個面,得她一個正眼相看。

    數年未見,她清冷出塵的氣質仍未有變,在人羣中獨一份兒的耀眼,甚至細觀眉眼,比從前還要更昳麗許多。

    從前他年紀尚小,比不得身爲皇子的魏景,可如今時過境遷,他捫心自問,當是配得上她的。

    只可惜,前些天懇求母親到周府議親,卻無功而返,而如今,周旖錦看上去也並無興致與他多談,懨懨地站在一邊,他也只能無奈告退。

    寒風凜冽,周旖錦的鼻尖被冷得發紅。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忽然感覺人羣中一道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擡眸望去,那一抹玄冕衣角已消失在了人羣中。

    「站了這樣久,腿痠得很。」周旖錦收回目光,拉起胡懷瀠的手,「我們回去吧。」

    然而還未上轎子,便看見不遠處走來一個小太監,像是在御前服侍的,站定在她二人跟前。

    「淑貴妃留步,」那太監湊上前,壓低聲音道:「皇上請見。」

    聽聞此言,周旖錦心中「咯噔」一響,偏頭和胡懷瀠對視了一下,二人神色各異。

    「你先在此候着,本宮去去就來。」周旖錦安慰地拍了拍胡懷瀠的手,隨那太監往裏去了。

    左右是在太廟這清淨之地,魏璇再不識規矩,也不會真對她做出什麼來。

    太監引着周旖錦,一路往

    人煙稀少、形貌相似的配殿裏去,兩側皆是蒼勁古拙的松柏,森嚴肅穆,可空氣裏隱約泛起熟悉的冷冽清香,卻令人心旌搖曳。

    太監在殿外輕叩了兩聲,便知趣退下了。周旖錦順着門框的縫隙推了一下,舉步邁過門檻。

    殿內光線昏暗,供奉着歷代的有功皇族牌位,只有一縷陽光窗櫺照射下來,打在男子高大的身影上,玄色衣衫閃爍着金光,勾勒出了他修長的身形和窄瘦的腰身。

    「娘娘,好久不見。」魏璇轉回身。

    他雙手負在身後,踱步上前,臉上掛着淺淡的笑,「娘娘如今愈是容光煥發了。」

    周旖錦睫毛撲閃,一時不敢直視他的眼眸,寒暄道:「皇上也長大了。」

    話音一落,卻聽見魏璇低低地笑了一聲。

    「朕是長大了,」他腳步一點一點逼近,最後在她身前不到一尺的距離才停下,緩緩底下頭來,高大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全然籠罩住。

    魏璇的聲音似乎懷着隱約的慍怒,刻意刺她道:「朕長大了,便該娶妻了。」

    周旖錦微微咬着脣,腦海中猛然回想起外邊花團錦簇、各懷心思的年輕姑娘們,好容易扯出的一抹笑意也變得搖搖欲墜。

    「……恭喜皇上。」她強壓下心底細微的苦澀,擡眼直視着魏璇深黑的眸子。

    魏璇被周旖錦這話梗住,沉鬱了好一會兒。

    她當真是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魏璇怔目看着周旖錦波瀾不驚的眼神,手指緊握成拳,心底那股暴烈的火幾乎抑制不住。

    她心裏,是不是還企盼着,他早日娶了妻子,與她劃清界限,從此再不會糾纏於她,她便能同那林家、王家的公子肆意議親,逍遙自在?

    良久,魏璇的聲音略有些顫抖,語氣裏幾乎帶着殘忍,問她道:「娘娘近日,想必過得很好吧。」

    魏璇渾身的氣焰太沖,幾乎盛氣凌人,而那話語裏挖苦的意味,幾乎壓得周旖錦喘不過氣來。

    「是,」周旖錦仰頭望着魏璇,心中也忽的騰昇出氣惱來,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她眼神堅定,毫不避諱地直視着他,坦言道:「本宮過得好極了。」

    話語落下的一瞬,殿內的空氣似乎驟然冷了幾分,一股無形的硝煙味蔓延在四周,細細聞嗅,似乎能品到苦澀。

    魏璇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側過頭去,沉重而紊亂的呼吸回蕩在耳邊,似乎極力壓抑着,忍受着某種巨大的痛苦。:

    「周旖錦。」

    魏璇似乎下定了決心,頭一次這樣直呼她的名字。

    他緩步走上前,二人之間的空隙被劇烈壓縮,周旖錦忍不住踉蹌着往後退了半步,腰間卻驟然被魏璇的手臂制住,動彈不得。

    房間內唯一的光線被他的身影遮擋,入目滿是昏暗,她背後是一排排被整齊供奉着的牌位,退無可退,便像是被他虛虛地攏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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