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言之事,真是奇異極了,”魏璇沉思了半晌,神色有幾分驚詫:“起初看上去像是一派胡言,可其中有些器具用度,乃至禮儀規矩我都曾於外邦或古書中有所見聞,只是全然沒有其上寫的那般完整詳盡。”
周旖錦點了點頭,問道:“你從前可曾察覺,舒昭儀此人屬實有些怪。”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來歷絕不簡單,當時我也曾暗中查過,只是毫無消息,此人的出現,就像憑空而來一般。”
魏璇說完,兩個人都不做聲,視線齊齊落在那冊子上。
“此事我會慎重考慮,若能有施行之法,必將大利民生,”魏璇神情凝重,將冊子收入袖口,聲音頓了一下,將周旖錦攬入臂彎,溫聲道:“錦兒既然來了,陪我用完晚膳再走可好?”
“在這兒?”周旖錦愣了一下,並未推拒,揚起笑來:“託你的面子,我要有口福了。”
魏璇正要起身,可不遠處那摔落在地面上的摺子卻異樣的硌眼,他走上前將其撿起,又回眸望着周旖錦的面容。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中似乎有些無措,聲音壓的低:“我今日脾氣不大好,令你受驚了。”
“無妨,”周旖錦不解他爲何連此等都小事反覆與她致歉,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子瑜,你若是有什麼不悅之事,可否與我言說?”
她知曉自己犯了妄議朝政的規矩,絳脣微微抿着,燭光塗抹其上,嫣如丹果。
魏璇像是有些躊躇,垂眸看着白玉所制的光潔地面,少頃,輕輕嘆息了一聲:“流年不利,北邊起了寒潮,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他並非介意周旖錦插手朝政,只是不願將時局的艱辛告知她聽,似乎民生困苦,亦有他的一份失職。
“更有甚者,說我殘忍暴戾,爲了奪權手段不正,觸犯了天意,”他輕笑了一聲,不屑道:“欽天監勸我祭祀祈福的摺子不知上了多少本,這種虛妄之談,我看見就心煩。”
魏璇說這話時,斂目低眉,神情並無太多變化,可週旖錦仍是從他那剛毅凌厲的眉眼間,察覺出堅韌的光芒。
“子瑜,這並不是你的錯。”她站起身來,徐徐走向他,直到二人之間不過半步的間隙,才仰起頭來。
“你即位以來,推行新政,清除弊病,百姓都看在眼裏,哪怕是我在西郊那段日子,也鮮少聽見怨言。”
魏璇凝視着周旖錦眼中閃動的清澈的光,心頭似乎有些鬆動,身子微微壓低,將她罩在懷中。
“我知道。”他聲音有些含糊,“可我若充耳不聞,不知多少家庭要挨餓受凍流落街頭,最終鬧到妻離子散,無家可歸。”
“或許因我曾受過此等心情,如今……做不到置之不理。”
魏璇的頭抵在周旖錦肩窩,男子高大的身形幾乎遮擋了所有光線,他身上帶着體溫的清冽氣息隔着寬大的衣袍,絲絲縷縷涌入她鼻尖。
“朝中亦有心懷社稷,爲民請命之人,你盡力而爲便是。”周旖錦的手臂輕輕舉起,隨後置於他寬闊的背後,魏璇沒有多言,可她似乎能清楚地察覺到他身上壓抑的沉重與疲憊。
他向來是什麼都不說,自己一個人抗着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