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俠葉沛 >第八十章一川菸草,錦瑟華年誰與度(一)
    小帳裏,葉沛躺在臥榻上輾轉反側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選擇,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俘虜了,她只能聽命於人,而她要怎樣掙扎、怎樣反抗呢?

    她掀簾偷偷看着外面的蕭世南,他坐在案前嚴肅認真、一臉正氣地審閱着公文。他雖不是帥氣英俊的男子,卻有一身英武之氣,又貴氣逼人。

    葉沛盯着蕭世南胡思亂想,她一時迷戀,一時懼怕,她願意嫁給面前這個男人嗎?她真的看得懂面前這個男人嗎?這是愛戀還是陰謀?她又覺得蕭世南深不可測,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葉沛胡思亂想,心亂如麻。半夜,外面下起雨來,雷電交加。葉沛臥聽風雨,更是失眠,快到四更時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葉沛做了一個夢,她站在一座遺世獨立的石頭城上,四野寂靜,一望無際。

    她眼見一片烏雲壓頂而來,暴雨將至,她卻無處躲藏,而且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她葉沛一個人。她整個人收緊得像一顆塵埃,堅硬而渺小,她感受到無盡的寒冷與黑暗,那是一種怎樣的惆悵與孤寂!

    那到底意味着什麼?

    葉沛自己也說不清楚。它是對生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對飢餓的切膚之感,它是對病痛者的憐憫,是對求而不得的執着,對愛別離的感傷,對憎惡者不得不妥協的心結……

    “喀喇”!一聲尖厲的閃電劈在葉沛身上,她像感受到了令人顫抖的痛,葉沛驚呼一聲,她似醒非醒,從噩夢裏穿越而出。

    然而很快,她被擁在一個強有力的懷抱裏,那懷抱溫暖、舒適、堅強而且可靠,葉沛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抱住這個懷抱。她嗚咽着,淚水簌簌而下,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傾訴。

    哭了好一會兒,葉沛的意識慢慢清明起來,“這是夢裏還是現實?這是哪裏?他是誰?”

    葉沛用手撫摸着,這是一個真實的懷抱,她甚至摸到那虯結的肌肉,那胸膛比趙禎的更強壯結實,比樓子衿的更加寬闊厚重。她睜開眼睛向上看了一眼。

    “啊!”葉沛又是一聲驚呼,立刻鬆開了手。

    “蕭……蕭大哥!”葉沛結結巴巴,掩飾不住自己的窘態。

    只見蕭世南坐在睡榻前,身上只穿了寢衣,胸膛都半露在外面,頭上的小辮披散着,臉上仍有些許的睡意。

    蕭世南無限溫柔地問:“做噩夢了?”

    葉沛更是臉紅似火,身體僵直,點了點頭。

    蕭世南用手輕輕擦撫葉沛的臉頰,笑着說:“外面下着大雨,你這兒下着小雨。”

    葉沛本能的有些抗拒,她扭過頭去,自己將臉上的淚水拭乾,抱膝坐在角落裏。

    蕭世南問:“你怕了?”

    “蕭大哥,昨天你爲何要殺人?”葉沛似有委屈,又有怒氣。

    蕭世南聽聞,知道葉沛夢魘是爲昨日之事,略帶譏笑地說:“堂堂一個葉大將軍也會害怕死人?”

    葉沛怒目瞪着蕭世南,“蕭大哥,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難道你真是爲了那個謠言?還是……”

    蕭世南收斂笑意,“嗯,妹子很聰明,我自然不只爲了那個謠言。你可知昨天我殺的枠得葛、迪莫等人,皆是法天太后的親信麼?”

    葉沛凝神,恍然大悟,原來遼國軍政也這樣殘酷。政治果然是處處流血,最齷齪骯髒的東西!

    原來,昨日蕭世南醒來後,看着身邊熟睡的葉沛,知道此事必然外揚,乾脆順水推舟剿滅異黨。他捏了捏葉沛的臉頰,覺得她確實是自己的福星,因此溫存一笑。

    蕭世南讓自己的親信達裏暗中觀察形勢,自己故意若無其事地外出打獵,坐等事態擴散。他早知道枠得葛、迪莫等人是法天太后派來監視自己的人,苦於沒有理由將他們一網打盡。

    枠得葛、迪莫等人見宋國郡主被俘,蕭世南與之親密無間。一怕蕭世南聯姻宋國,勢力擴大,對法天太后形成威脅,因此極力破壞和談可能。甚至自以爲是地認爲,若是宋國不同意和談,一舉北上殲滅蕭世南在南京的勢力則更好。二來,他們要擴散蕭世南淫-亂無度的形象,破壞他在軍中的威信。

    蕭世南猜出他們的盤算,心中暗罵:你們看不到國家的利益,不能以國家爲重,只是狹隘地自以爲是,想要爲了自己的利益集團爭取更多的利益,將國家安危置之不理,你們難道不怕宋國長驅直入滅了遼國嗎?你們真是大遼的千古罪人!

    蕭世南對法天太后監視自己的事情容忍已久,氣憤以極,藉此機會自然不會手軟,不會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因此他安排了達裏等親信,一舉抓獲枠得葛、迪莫等頭領,底下的私兵自然嚇得倒戈投降,蕭世南消滅異黨,在軍中威信更盛。

    對於葉沛,蕭世南本來沒有動過男女的心思。

    第一次見面,葉沛不過是一個未成熟的小女孩兒,蕭世南覺得童趣而已。

    第二次見面,葉沛是一個豪爽坦言的妹子,蕭世南覺得此人可信可交,看做知己。

    第三次見面,葉沛那一曲《霓裳羽衣舞》美得如同仙女,美輪美奐的印象深深地印在了蕭世南的心中。可是那時葉沛是宋朝天子的摯愛,他自然不敢僭越。

    而此時此刻,葉沛成了無依無靠的小女人,像草原上亂跑的母鹿,闖進了蕭世南的心裏。

    蕭世南一句話,葉沛早已明白他的一切苦衷。她抱膝呆坐在角落裏,看起來那樣可憐和無助。

    “你這樣子到讓我想起我的女兒。”蕭世南說得很坦誠,讓葉沛不再抗拒,也顯得不那麼尷尬。

    蕭世南繼續說:“她叫依依,小時候總是做噩夢,我便讓她睡在我的隔壁,要是她半夜驚呼起來,我便會起身去安慰她,哄她,拍着她,看着她入睡。有一次,她白天騎馬太累了,晚上做夢竟然說是在馴馬,手腳並用將我踢下臥榻!”

    葉沛聽了蕭世南的講述,嫣然一笑,“你一個大男人能被一個小姑娘踢下牀去?”

    蕭世南見葉沛笑了,也跟着笑起來:“可不是麼,你看她的力氣多大!”

    “蕭大哥,你一定特別愛她的母妃吧?”葉沛說這話時流露出無限的羨慕神情,不知她是羨慕依依,還是羨慕她的母妃。

    蕭世南聽到有人提起他已故的王妃,竟有些失神,好半天才說:“是啊!她叫嬌奴,是玉田韓氏族人,之前你見過宣徽使韓忠嗣便是她的兄長。蕭、韓兩家是世交,我與她從小便認識,算得上青梅竹馬。

    我曾經以爲除了她,我再也不會愛上別人!我們曾經許下諾言,要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她嫁給我以後我們從未吵過架,後來她爲我生下一雙兒女,讓我覺得幸福無比。

    我們是那麼相愛,我以爲她會一直陪伴我到天荒地老。可惜,天不隨人願,她竟然捨得拋下我和孩子們先獨自去了……”

    葉沛聽了,也是無限感慨地說:“世上的事,能隨人願有幾件?我現在還不是一樣,有家不能回,或者說我好似也是無家可歸!”

    蕭世南說:“我已聽說你在宋朝的遭遇,難道你還愛着趙禎?你要一直等他?”

    葉沛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愛他又如何,不愛他又如何?我像一個落荒而逃的人,逃出皇宮。現在我只能遠遠望着他。我終於明白佛祖所謂的愛別離,求不得是什麼了!”

    “你還年輕,將來會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人的。”

    “那又能如何呢?”

    “皇宮那種地方不適合你的,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心胸最寬廣的女人。”說到此處,蕭世南眼中流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深情,“你像我們草原上翱翔的海東青,不可居於籠中,爲何要去跟那些凡鳥爭食呢?”

    這話並未讓葉沛覺得驕傲,反到讓她更加悲傷。她像折了羽翼的鳥兒,還能真的再飛上天空嗎?葉沛將臉埋在雙膝間,及腰的長髮飄散下來擋住了臉。

    蕭世南輕輕地幫她挽起,用手愛憐地輕撫着她的額頭。

    “我知道你是堅強的女人,可是再堅強、再獨立的女人,也有脆弱的時候。你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後盾,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啊!當葉沛感到脆弱的時候,她也好想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此時此刻的葉沛,好想撲到蕭世南的懷裏大哭一場。

    良久,一聲號角打破了寂靜,蕭世南站起身掀開窗口的皮簾向外看。

    蕭世南看了一會兒,說:“雨停了,天也已經亮了,現在天氣正好,不如咱們出去縱馬活動活動身體如何?”

    葉沛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腰身,掩藏住無限的柔弱,說,“好,正有此意!”

    蕭世南走回自己的帥帳,宣了侍從進來梳洗更衣。女兵也爲葉沛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騎裝。

    侍從牽過他二人的坐騎,蕭世南與葉沛都翻身上馬。一隊護衛軍,遠遠地跟着他二人,他們一行人馬往營外草原上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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