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鬼坐到車上,宋元亭別好安全帶,駛出停車場。
謝逸年打聽道:“請問宋語彤小姐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宋元亭道:“很早就去世了,但我爺爺時常會提起她,所以我們這些晚輩都知道她。”
謝逸年點頭,看來這個叫宋元亭的年輕人,知道的事情不多。想要了解更多,還是得先見到宋爺爺。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門前。
一位滿頭華髮的老人拄着柺杖站在旁邊,面帶病色卻也面帶喜色。
“宋爺爺。”謝逸年打了聲招呼。
老人慈眉善目,眼神在油紙傘上定格了許久,才笑呵呵上前,拍了拍謝逸年的肩膀:“你們趕了那麼久的路,肯定累了吧,來來來,先進屋喫個飯。”
別墅很寬敞,但裏面除了傭人外,就沒有其他宋家人了。
宋元亭左右張望,奇道:“爺爺,我爸媽他們呢?”
宋老爺子擺手道:“貴客上門,他們全部都擠在這裏也太吵了。我把他們都打發出去,等貴客喫完飯再讓他們回來。”
宋元亭:“……”
行吧,誰讓家裏老爺子最大呢。
這麼一想,哎呦,他還能留在家裏陪客人用飯,不容易不容易。
宋家準備的晚飯確實豐盛,宋元亭、宋老爺子和謝逸年都坐到了餐桌前。
姚容不喫,也坐到了餐桌前。
宋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宋老爺子邊喫東西邊追憶道:“宋家出事那年,我剛兩歲。”
“我爺爺出事後,父親也跟着出事了,母親被孃家接了回去,把我留在了宋家。”
“姑姑在海外留過學,但說到底,她還是自幼受着父親的庇護長大。那時,大姑抱着我,匆匆收了幾樣值錢的物件就逃出了宋家,想辦法帶我去北平。”
“後來是蘇阿姨收留了姑姑和我,還把自己大半的積蓄都給了姑姑,讓姑姑孤身北上時,不至於受銀錢困擾。”
宋老爺子都這般年紀了,八十年來歷經風霜都面不改色,提起這段往事時,卻忍不住眼眶一紅。
“姑姑離開前,蘇阿姨說,她給姑姑做了一把油紙傘,想要等姑姑嫁人時,把油紙傘當做新婚禮物送給姑姑。只是,油紙傘還需要幾天才能徹底做好。”
“但——”
宋老爺子用柺杖敲了敲地面。
“等姑姑帶着我,歷經千辛萬苦到北平後,卻發現在這短短兩個月裏,那位原本在新政府任職的伯伯居然被罷免了。”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姑姑給蘇阿姨寫了好幾封信,但不知道蘇阿姨有沒有收到過……”
“總之,回蘇州的事情就這麼耽擱了。”
等宋家終於恢復元氣,等他終於長大,宋語彤卻再也尋不到故人音訊。
她帶着宋老爺子回到蘇州,買下了蘇家祖宅,等候着一個不知是否還在人世的友人歸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光。
“她病逝前緊緊抓着我的手,讓我答應她,一定要繼續尋找蘇幼雙,或者尋找蘇幼雙的後人。”
“姑姑對我有大恩,如果不是她,我絕對不可能活到那麼大。所以我向她保證,一定會用我的一生去尋找。”
宋老爺子盯着謝逸年,眼神慈祥而溫和,像是在看自己的親孫子般。
“說了那麼多,還沒跟你說過我的名字吧。這個名字,是大姑爲我改的。”
“我叫宋思諾。”
“八十年,整整八十年了。”
“只要一聽到我的名字,我就會想起姑姑和蘇阿姨之間的承諾,也會想起我和姑姑之間的承諾。”
謝逸年被宋老爺子看得侷促,忽而被一旁的蘇幼雙吸引了注意力。
蘇幼雙輕輕眨了眨眼睛,落下一滴血淚,沒入油紙傘裏。
鬼是不會流眼淚的。
除非執念盡消,哀痛欲絕。
由一把油紙傘而起的承諾,貫徹了三個人兩代人的一生,終於隨着她的回來得到踐行。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這個地方,就是我家祖宅所在的位置。”
原來宋語彤小姐一直在這裏等着她,原來宋語彤小姐早就回來找她了。
她們其實都沒有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