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讓你今後都活在痛苦之中,不如我幫你解脫了吧。”
宿盈溪又哭又笑,狀若瘋魔。
慕文軒喜歡她?
這真是,太諷刺了啊。
他喜歡她什麼呢,她的身世是假的,她的名字是假的,她的人際關係是旭陽派特意安排的,她收穫到的關心是假的,她認識他的這六年都活在徹頭徹尾的謊言之中。
他喜歡的,是一個被塑造出來的假人嗎?
宿盈溪趴在一片血污之中,將自己佈滿淚痕的臉頰,與原身滿是血污的臉頰貼在一起,素淨的裙襬被血污染得一片血紅,她宛若茫茫白雪地裏盛開的最後一朵殘梅,終於還是走向凋零。
“孃親,這世界真可怕啊……”
……
【叮,劇情已傳送完畢,任務:拯救宿盈溪,讓她感受到幸福】
【系統檢測到宿盈溪當前被環境改造值爲95,請宿主儘快行動】
***
屋外雲霞滿天。
姚容穿着黑色常服,來到位於絕仙閣東北角的院子。
這裏是宿盈溪的住處,裏面的一切都還保持着她失蹤前的佈局。
推開院門,姚容在堆滿醫書的書房裏靜坐。
每當原身心煩意亂時,都會跑來這裏發呆,姚容也很好地繼承了這個習慣。
宿盈溪的遭遇,像極了古代版《楚門的世界》,卻又遠比電影裏的主人公要慘。
十歲到十六歲,是一個人人格塑造的最好階段。但在這個階段裏宿盈溪的認知,與她前十年的認知是完全矛盾的。
當她一瞬間恢復記憶的時候,兩種截然相反的認知衝擊着她,再加上原身因她而死,她就徹底崩潰了。
想要扭轉宿盈溪的認知,必須慢慢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宿盈溪那邊。
旭陽派想要利用宿盈溪來對付姚容,只要姚容沒事,宿盈溪的生命安全也暫時不會出現問題。
對姚容來說,當務之急,是肅清絕仙閣。
姚容從一旁抽出紙筆,磨好墨後,藉着窗外最後一絲餘暉,姚容提筆寫下“右護法”三字。
右護法,正是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那個跪在殿中,催促她圍剿正道的男人。
也是那個偷襲她致她身亡的人。
毫無疑問,右護法就是旭陽派埋在絕仙閣的棋子。
不過憑右護法一個人,能做的事情還是太少了,所以旭陽派在絕仙閣埋的眼線絕對不止右護法一人。
如果要除掉這些眼線,就必須一舉除完,不然要是提前行動打草驚蛇,再想將這些探子全部挖出來就很難辦到了。
想到這裏,姚容放下手中的筆,慢慢將紙張揉成團,待到她鬆開手掌時,紙張已被內力震成了粉末。
姚容走出院子,對守在院外的兩個下屬道:“請左護法和右護法速速來此見本座。”
一個下屬領命退下。
少許,臉上帶着猙獰貫穿傷、身材瘦弱、年近五十的左護法來到了姚容面前。
相貌俊朗的右護法稍晚一步。
姚容雙手負在身後:“兩位護法陪本座走走吧。”
走廊外側的燈籠悉數被點燃,映着天邊的月色,照得絕仙閣十分亮堂。
姚容在前面慢慢走着,臉上露出沉思之色,沒有開口說話。
右護法心裏藏了事,陪着姚容走了一會兒,按捺不住急切道:“閣主可是爲了屬下今日所言之事煩憂?”
左護法露出感興趣之色,詢問右護法今天說了些什麼。
右護法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左護法:“據我調查到的消息來看,江湖裏數得上名號的門派都會派人蔘加論劍大會。”
“當年這些門派聽從旭陽派的吩咐,與旭陽派一道前來攻打絕仙閣。現在所有仇人都湊在了一起,正是我們報仇的大好機會啊。”
左護法是老閣主的親信,也是從小看着宿星澤長大的長輩,對旭陽派的仇恨不比姚容輕多少,聞言先是一喜。
但很快,左護法就冷靜了下來。
他搖頭道:“所有仇人湊在一起,也意味着旭陽派內的高手如雲。我們這時候去攻打旭陽派,不是去送死嗎?”
右護法哈哈一笑:“我的看法和左護法剛好相反。”
“左護法會這麼想,那些正道的僞君子肯定也會這麼想。”
“事實上,旭陽派人多眼雜,這時候恰是他們防守和警惕心最薄弱的時候。只要我們事先準備些藥物,下到他們的酒水裏,他們的人手就要去了大半。”
“再加上閣主近日神功大成,旭陽派掌門已不再是閣主的對手,難道左護法能坐視自己的仇人繼續身居高位、享受着整個武林的讚譽?”
話到最後,右護法還忍不住用了點激將法。
他在絕仙閣待了六年,很清楚左護法的性格。
這位左護法,對姚容忠心耿耿,實力也不弱,卻是個不長腦子的暴脾氣。
姚容在旁邊暗暗觀察着右護法。
右護法是在姚容當上閣主後才進入絕仙閣的。
他原本只是一個普通弟子,但因爲絕仙閣死了太多人,人手空缺極爲嚴重,很快就憑藉着自己的實力和頭腦嶄露頭角,一步步爬到了右護法的位置,成爲絕仙閣第三號人物。
這樣的人,心計、手段和實力都不缺。
但就像右護法看不上左護法一樣,姚容也看不起右護法。
行事太急切了。
要不是原身始終沉浸在仇恨之中,報仇已是原身活着的唯一動力,又怎麼可能會被右護法牽着鼻子走。
“閣主,你怎麼看?”左護法遲疑片刻,選擇看向姚容。
姚容仰頭凝望夜空,平靜道:“你們兩位是我在閣中最信任的人,有些事情我也不瞞你們。”
“我這幾年急於求成,身體出了些岔子,眼下實力是有了突破,但也留下了一些後患。”
右護法因這意外情況微微一怔。
左護法急道:“閣主,你現下感覺身體如何?”
姚容揮了揮衣袖,淡淡道:“沒什麼大礙。我今夜找你們前來,是想告訴你們,過幾日我就要進後山閉關,在我閉關期間,閣中事務都要託付給二位了。”
左右護法拱手應是。
姚容輕功一點,身形如驚鴻,徹底消失在左右護法的視線中。
單看這手輕功,沒人會覺得姚容的身體出問題了。
左護法面色凝重,轉身離開。
右護法擡腳跟上他,鋪墊一番後,悄悄試探道:“之前從未聽說過閣主身體有礙……”
左護法否道:“閣主武功蓋世,些許小問題,只要閉關數日就能解決。”
右護法眸光一閃。
如果只是閉關數日,姚容就不會特意把閣中事務託付給他們了。
“左護法說得有理,我只是覺得錯過了這樣的好機會,有些可惜。旭陽派已經風光得夠久了,如果能在他們最風光的時候將他們打落谷底,豈不美哉。”
左護法嘆了口氣,語氣也沒有剛纔那般強硬:“你我都覺得錯過這個機會很可惜,更何況是教主?”
左護法徹底沒了談興,擺擺手離去。
右護法在原地站立片刻,向後院走去,找人詢問姚容今天的行蹤。
得知在他離開大殿不久,姚容就去了宿盈溪的院子,右護法點點頭。
他覺得,他懂了。
首先可以排除他暴露了。
畢竟姚容對他的倚重信任很明顯,連探聽情報這種任務都交給他來負責。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魔教實力爲尊,姚容身爲閣主,要鎮住底下的人,絕對不能露怯。所以姚容前段時間出關後,身體確實出了問題,而且問題不小,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默默療傷。
但是今天下午,他跑過去說了論劍大會一事,催促姚容攻打旭陽派。
旭陽派滅了姚容全家,又殺了姚容的丈夫和公公,還導致姚容的女兒“跌落山崖”,以姚容對旭陽派的仇恨,肯定恨不得馬上攻打旭陽派。
偏偏她做不到。
被他那麼一激後,她不願意再慢慢療傷了。
所以姚容找來他和左護法,將閣中事務交給他們。
可以肯定的是,姚容身體一定出了很大的岔子。
至於她剛剛那手輕功?
很正常,她不可能會在他們面前露出虛弱姿態。能跟他們透露那麼兩三句話,還是看在他們是她心腹的份上。
要是姚容真的連輕功都施展不開,右護法纔要懷疑姚容在給他下套。
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右護法的眉心沒有鬆開,反倒是皺得更緊了。
姚容不在論劍大會時殺上旭陽派,他和旭陽派掌門的謀劃豈不是要落空了?
錯過了這麼好的時機,再等下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他已經是絕仙閣第三號人物,再臥底下去,他也臥底不成絕仙閣第一號人物啊。
心裏存了事情,右護法一夜未睡。
第二天剛矇矇亮,右護法就在霧色遮掩下,敲開了一個弟子的房門,將一張字條交給這名弟子。
弟子收好信,做了些僞裝,悄悄前往雜役住處,找到每日負責採買食物的雜役。
一刻鐘後,雜役推着板車下山,板車裏零零散散堆放着幾個空竹筐。
待來到山腳無人處,雜役掀開蓋在竹筐上的乾草,抱出藏在裏面的鴿子,用力一拋,鴿子振翅飛起。
目送鴿子逐漸飛遠,雜役重新蓋好乾草,推着板車繼續趕路。
他不知道的是,距離他幾米開外的樹上,姚容好整閒暇地立在枝梢上。
她手裏握着長弓,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看着鴿子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