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姚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南流景錯過暗閣。
要收服暗閣,梁光譽會是一個非常好的切入點。
想到這兒,姚容轉眸,看向水鏡裏倒映出來的少年身影。
南流景站在柿子樹邊,穩穩紮着馬步。待到時間差不多了,他撿起一旁的木劍,練了一套姚容教給他的劍法。
每一次出劍,發力都非常標準,足以看出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
待劍勢一盡,南流景順勢挽了個劍花,將木劍拋回原位。
這一整套動作,行如流水,連姚容這個做老師的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梁光譽呢?
他能挑出什麼毛病嗎?
隨着姚容心念一動,水鏡裏出現了梁光譽的身影。
他趴在屋頂上,臉上滿是震驚錯愕之色。
姚容微微一笑。
看來不僅挑不出毛病,還被南流景先聲奪人了。
***
南流景不知道有人正在暗處偷偷觀察他。
他如往常一般,每天一大清早就起來扎馬步,下午練拳和劍法,偶爾還會去湖邊叉魚或做陷阱抓鳥雀,改善一下口味。
這天中午,南流景抓着一把黍米,來到結冰的湖邊。
他蹲下身設置陷阱,將黍米灑到陷阱附近。
沒過多久,天際出現了幾隻鳥雀。
就在它們即將落入陷阱時——
“你在做什麼?”
一道爽朗的聲音從南流景身後響起。
鳥雀被來人驚動,振翅而起,遠離陷阱。
南流景也不覺得可惜,從雪地裏爬起來,拍拍膝上薄雪,回身望去。
來人看上去約莫四十歲,身着明光甲,手持一把制式大刀,面容平平無奇,卻又自帶一股懾人威勢。
南流景有些好奇地打量來人。
長信宮附近很少有人出沒,禁衛軍巡邏的時候也不會巡邏到這裏,這還是南流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禁衛軍之人。
“小孩,你在做什麼?”來人又問了一句,心底琢磨着這孩子不會被他嚇到了吧。
好在下一刻,南流景回答了他的問題:“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在佈置陷阱抓鳥啊。”
梁光譽:“……”
梁光譽扯了個拙劣的藉口:“我剛剛沒看到。”
南流景點點頭,沒有再理他,繼續蹲守陷阱。
梁光譽瞪着眼睛,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南流景開口,只好主動問:“剛剛鳥雀就要落網,卻被我給驚走了。你不生氣嗎。”
南流景頭也沒回,平靜道:“沒什麼好生氣的。”
梁光譽仔細打量了下南流景的神情。
以他的城府閱歷,能肯定南流景不是裝的,而是真的沒有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梁光譽蹲到南流景身邊,問他是哪個宮裏的人,又問他這個陷阱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嗎……
南流景側頭看向梁光譽,臉上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無奈,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梁光譽的問題。
但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梁光譽就越想逗逗他,看他什麼時候會不耐煩。
只是,沒有。
南流景的應對始終得體,語速從容,沒有一絲一毫失禮的地方。
正是清楚少年的經歷,梁光譽纔會如此驚駭。
梁光譽下意識問:“要是沒有我在旁邊打擾,你一天能抓多少隻鳥雀?”
南流景轉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你也知道你在旁邊打擾我啊。
梁光譽明明讀懂了他的眼神,卻十分光棍,朝他哈哈一笑。
南流景眨了眨眼,心中生出一個好主意。
“抓到多少隻並不重要。”
南流景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長眉微挑,帶出些許獨屬於少年的肆意輕狂。
“正如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般,我的陷阱就設在那裏,該落網的鳥雀始終會落網。”
梁光譽渾身一震:“姜太公是用直鉤釣魚,而且講究一個自願。我看你這陷阱可好用得很。”
方纔被驚起的鳥雀在空中盤旋許久,終究還是受不住蠱惑,啾啾兩聲俯衝而下,尖而翹長的鳥喙剛啄起一顆黍,陷阱已朝着它倒扣而下,牢牢控制住它。
原本清悅的啾鳴聲,漸漸變得淒厲哀絕。
南流景起身上前,他彎下腰,解開靈巧複雜的陷阱,將鳥雀從陷阱裏解救出來。
神奇的是,這個陷阱足夠靈敏,能輕鬆捕捉鳥雀,卻又能讓鳥雀毫髮無損。
南流景輕撫鳥雀柔軟的羽毛:“無論它是自願還是不自願,它都已入我彀中。”
“更何況,對人才能講究自願不自願。”
南流景兩隻手捧住鳥雀。
雙手往上用力一振。
鳥雀順着他的力道,再次飛回藍天。
“比如現在,我自願放它自由。”
梁光譽愕然。
南流景抱着製作陷阱的繩索泥碗,朝梁光譽點了點頭,留下那些灑落的黍米,轉身離開。
寒風凜冽,梁光譽在原地站立片刻,竟看到那隻被放走的鳥雀又回來了。
還帶着幾個同伴一起回來了。
它們落到地上,啄食南流景沒有收走的黍米。
梁光譽表情漸漸變得古怪。
他原本只是覺得這孩子習武勤勉,每日練的劍法和拳法也都十分玄妙,才主動現身,和這孩子近距離接觸一番。
如今聽這孩子的話,他怎麼覺得……
自己主動現身詢問的行爲,就宛若一隻自投羅網的鳥雀?
***
積雪掛滿枝頭,化爲尖銳的冰刃。南流景小心避開這些冰刺,呼喚姚容:“老師,你知道那是何人嗎?”
姚容笑道:[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看來老師知道他是誰,只是不願意告訴我。”
姚容好奇道:[你剛剛怎麼會說出那些話?]
“昨天上課的時候,老師跟我說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故事。”
當年唐太宗看到新科學子從宮門魚貫而入,他認爲通過科舉制度可以將貧寒學子籠絡到朝廷中來,使得那些家世不顯的有才之士爲唐朝效力,因而不禁發出感慨: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