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遇刺早已讓正宣帝身心俱疲，這陣子他更是夜夜被惡夢驚醒，即是幾位太醫再細心調理，他也是肉眼可見的蒼老了下去。
如今京城那邊終於塵埃落定，他心裏壓着的那塊巨石終於悄然落到了地上。
“陛下，如今有世子坐鎮京城，京城生不出什麼大亂子，倒是陛下您……”史斌說着有些擔心的朝正宣帝看了過去。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獵宮這般根本沒有足夠的炭火取暖，不僅是炭火，喫住也是一個大問題，可偏偏正宣帝調養了這麼久身子卻依舊不見好轉……
這種情況下，即便京城局勢穩定，這一時半會他們還是回不了京啊！
“陛下，您身體可好些了？”史斌小心翼翼的看着正宣帝小聲問道。
正宣帝當然聽出了史斌這話裏的意思，他擡眸目光冷戾的朝史斌掃了過去，隨後，他才沉聲道，“朕好得很！讓人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咱們便拔營回京！”
“陛下，這萬萬不可啊！”劉公公最先反應過來，他想也不想便立跪在正宣帝面前哀求的望着他勸阻道。
除了王太醫外，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正宣帝現在的狀況——他的身體根本撐不住這麼遠的長途跋涉！
“陛下，劉公公說的對，你現在身體還沒養好！回京的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王太醫也連忙跟在劉公公身後勸道。
“陛下，既然王太醫這麼說，那回京的事咱們還是緩一緩好！雖然京城有世子坐鎮，可難保徐家還有餘孽逃出，咱們也得給世子一點時間抓拿餘孽不是！”眼見劉公公和王太醫都因爲正宣帝要回京的事急得不行，史斌雖然想盡快回京，可爲了顧全大局，此刻，他也不得不站出來勸阻正宣帝道。
“行了！你們都別說了，朕已經決定了！”可正宣帝卻仿若沒聽到幾人的話似的，他直接沉着臉繼續下命令道。
他當然清楚自己的身體可以支撐不了這麼遠的跋涉！
可是，他等不了了！
雖然這兩次刺殺都沒能要了他的命，可卻讓他體會到了很久沒有體會到的失控感——他感覺到他正在一點一點丟失對皇權，對大魏的掌控！
所以，他必須回京！
必須儘快回京！
他得重登紫宸殿的那把龍椅，他得告訴世人，他纔是大魏的君主！大魏所有的一切盡數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是天子！
“陛下！”
“陛下！”
數道聲音忽地同時響了起來。
史斌與廖尚書、張尚書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三人垂眸同時沉默了下來。
倒不是他們不想勸正宣帝同，只是，此刻的正宣帝哪裏還能聽進去勸！他急欲將自己丟失的皇權重新握在手裏。
當然，還有更爲穩祕的原因——正宣帝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賢君明主。
如今徐首輔伏誅，京城的局勢穩定，而定國公世子手中的那塊虎符又成了正宣帝另一個心病。
有徐首輔在前，正宣帝已經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了。
尤其是手握大權的人！
雖然三人都看出了正宣帝的心思，可是，該勸的卻還是得勸，否則，一旦正宣帝路上發生了意外，那他們幾個怕又得遭一場無妄之災。
想到這裏，史斌再次站了出來，他擡手朝正宣帝揖了揖，道，“陛下，您還請三思啊！”
“怎麼？連你也想忤逆朕不成！”正宣帝冷戾的挑眉朝史斌掃了過去。
史斌連忙垂下頭來，“老臣不敢。”
“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安排吧！”見衆人都垂下了頭去，於是，正宣帝沉着臉又開口道。
面對這個早就料想到的結果，最終，史斌還是垂首恭敬的應了下來。
從獵宮出來，史斌等人俱是一臉的凝重。
“史大人，明日咱們真要回京嗎？”張尚書率先開口對史斌道。
雖然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可是一想到正宣帝的身體，張尚書還是有些擔心。
他同史斌一樣，都想快點回到京城，畢竟，在獵宮的這些日子，他每日都懸着一顆心半點也不敢鬆懈，可現在這種情況，若是回京路上，陛下出了什麼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張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陛下做的決定豈是你我能更改的！”史斌白了張尚書一眼沒好氣的回懟他道。
他又不是沒瞧見剛剛陛下的臉色。
他敢保證，他若是再敢多說一句反駁的話，正宣帝便會連他也一併猜疑上了。
聽了史斌這話，張尚書一下便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
畢竟，正宣帝一旦有個萬一，第一個要問罪的人就是他們幾個。
“史尚書，我怎麼覺得你好像並不是很着急的樣子啊！”廖尚書勾着脣角忽地看着史斌開口道。
他甚至還有心情擔心幾位太醫的處境。
對上廖尚書意有所指的眼神，史斌摸着鬍鬚笑着搖了搖頭，他道，“老夫只是覺得，陛下雖然有心想盡快回到京城，可他的身體只怕撐不住這麼遠的路途，到時候，說不定，咱們還沒走多遠，陛下便先叫停了也不一定。”
聽了史斌這話，張尚書臉上的愁容一下散開了。
不錯！陛下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來時他身體無礙尚覺得艱辛，更何提他如今還身受重傷，說不定，還真如史尚書所說，沒走多遠，他便忍受不住了。
“史尚書，還得是你啊！”廖尚書看着史斌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行了，咱們還是回去讓人收拾東西吧！明日，且有得忙了。”史斌像是沒聽出廖尚書這話的意思似的，他淡笑着對兩人道。
陛下下旨明日拔營回京的消息很快便在獵宮傳了開來。
“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回京了！”一聽到這個消息，碎玉便立刻開心的跳了起來。
雖然她們不用像旁人一樣擠在獵宮那狹小的地方紮營，可是，住在淑妃院裏到底有些不便，尤其是她……
她可不想過早的在淑妃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煩人的淑妃卻隔三差五的招姑娘去陪她說話，雖然姑娘只帶了覓月前去，可她爲了不招人懷疑天天窩在這狹小的院子裏實在太憋屈了。
看着碎玉神彩飛揚的樣子，謝嫵淡淡的撇了一下脣角，隨即便擡手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姑娘，您怎麼好像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啊！”碎玉很快便察覺到了謝嫵神色不對，於是，她連忙湊到謝嫵跟前笑着問道。
謝嫵暼了碎玉一眼，待抿了一口茶後，她才重新擡眸看着碎玉道，“你真以爲咱們很快就能回到京城？”
“陛下不是下旨了麼？”碎玉皺眉不解的望向謝嫵問道。
謝嫵勾了勾脣角，她平靜的道，“陛下確實下旨了，不過能不能順利回到京城還是兩說了。”
“姑娘，這是爲何啊？”碎玉不解的繼續問道。
“你以爲陛下的身體能支撐他回到京城？”謝嫵斜睨了一眼碎玉道。
碎玉臉一下垮了下來，“姑娘，那，那咱們還收拾東西嗎？”
“當然收拾，陛下不是下旨了麼。”謝嫵微笑的道。
只是，接下來得辛苦左翊衛和羽林衛的人了！畢竟，野外到底不比獵宮好防守！
她總覺得徐首輔死得太輕易了，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留後手？
“那奴婢這便告訴羅嬤嬤去，不然，明早指定忙不過來。”碎玉一邊說着一邊就朝謝嫵福了福身，正要告退的時候卻聽謝嫵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順便也去父親那說一聲吧！”
經過這陣子的調養，父親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這次回京，好些差事又得落到他頭上，所以，她得讓他心裏先有一個底。
“是，姑娘，那奴婢就出去了。”碎玉清脆的應了一聲，她笑着再度朝謝嫵福了福，而後才擡腳快步走出了屋子。
謝嫵笑了笑，她擡手又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而外邊，已然開始動了起來。
看來，淑妃和姑母也開始着人收拾東西了。
這次獵宮之行實在發生太多事了，每個人都在期盼能快點回到京城，謝敏如是，淑妃也如是，可若說最急的，卻還是她和陸深。
雖然前日陸湛遞了信過來，說荊州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可謝嫵卻還是在他的字裏行間瞧出了不對——若當真在他掌控之間，信中根本不會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句！
荊州的藥材一定告急了！
雖然這次回京可能不順利，不過，若是能讓陸深提前回京的話也未嘗不是好事一樁，就是不知道正宣帝會不會允許！
經過兩次刺殺，正宣帝已然如驚弓之鳥，這些日子，應安和宋定邊幾乎持劍輪流給正宣帝守夜！出了獵宮，他的不安只會更甚，而陸深的功夫他是清楚的，這個時候，他只恨不得他周圍便是高手圍繞，所以，只怕，他輕易不會允許陸深離開！
更別說，有陸深這個‘人質’在手，他也能對定國公世子稍稍放心一些！
現在，她只希望阿清那邊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