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閨易壽 >第二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1
    去定國公府的路上,曾氏怕浮婼沒了記憶之後會行差踏錯,嘴皮子巴拉巴拉將所有她需要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兒往她腦子裏塞。

    浮婼暗自記下,心中也便多了幾分計較。

    定國公府規矩極嚴。一路走過,雕樑畫棟,奴僕們皆是低眉順眼,沒有逾矩之處。

    浮婼下了馬車之後是被兩個壯實的粗使婆子擡着一路進後宅的。

    其實此次跳了個樓,她除了幾日未進水米虛弱了些,其它也無甚大礙,勉力還能下地。不過她有大過在先,拖着個虛弱的身子總能得些憐惜。是以,她也樂得裝得柔弱些。

    “嬤嬤們辛苦了,我給兩位扇扇熱。”曾氏也跟着來了定國公府,她忙前忙後地給兩個粗使婆子扇着風,腆着臉小心翼翼地探問,“我家這不省心的小賤蹄子這會子是惹怒了貴人,也不知此次去國公爺跟前是福是禍。”

    然而她媚眼拋給了瞎子,兩婆子擡着浮婼,壓根懶怠搭理她。

    浮婼有些沒臉看。

    先前在馬車上,她已經被曾氏餵食過了一小碗米粥一小碟點心墊腹,如今倒是有了些力氣。

    她伸手拽了拽曾氏的衣襟:“阿孃,我覺得……國公爺應是不屑要我這條小命的。”若不然,當初她跳了樓後重傷,國公府也不會專程派人去通知她家,並讓她爹孃將她給領回去。

    曾氏立刻便怒了一張臉:“這黑心肝的幹出這種齷蹉事,是想要我和你爹的命啊!虧得國公爺治家嚴明纔沒當場讓人杖殺了你。你說說你,對得起對你有知遇之恩的長公主嗎?對得起定國公府上上下下待你好的人嗎?”

    對於這些指責,浮婼委實是沒有印象。

    她不得不配合着曾氏做乖巧的鵪鶉:“我覺得……我可能是不大對得起他們的。”

    “什麼叫可能?”曾氏見她都快要進閻王殿了還要逞口舌,也來了氣了,“你這賤蹄子存心想要死,可別把我們一家子給拖下水!”

    說話間,她揹着那兩婆子一個勁地朝浮婼眨眼使眼色,那雙丹鳳眼,竟快要被她給眨成了鬥雞眼。

    浮婼繼續做乖巧狀:“阿孃教訓的是。女兒知錯了。”

    此次浮婼做出了這樁醜事,按理說應是她的主子——長公主對她進行發落,或是掌着中饋的國公府老夫人對她進行懲處。可偏偏,國公爺想要見她。

    無疑,問題嚴重化了。

    浮婼明白,這個問題如此嚴重,壞就壞在了這其中牽扯進了當今君上。

    有女子想要侍君是一回事,在定國公府上不顧主家顏面偷摸着侍君是另一回事。說的好聽些是侍君,一旦侍君衍變成了弒君,定國公府也會連帶着遭殃。

    一盞茶的光景,浮婼她們入了老夫人的鶴年堂。

    屋內的擺件精緻古樸帶着點兒低調的奢靡,檀香木幾兩側擺着玉石盆景。那一株株猶如松柏的“樹兒”挺立,多了幾分延年益壽的雅趣。

    浮婼在曾氏的攙扶下進屋給貴人見禮,可萬萬沒想到,這鶴年堂主座上坐着的,既不是國公爺,也不是老夫人,而是一個慵懶地支着下頜由着婢子打扇的公子哥兒。

    公子端方,丰神俊朗,芝蘭玉樹。那病歪歪沒骨頭的樣子,委實是不成體統了些。偏偏他又有一雙多情眼,懶洋洋看人一眼,便容易讓女子將其惦記到了心尖兒。

    曾氏悄悄對浮婼咬耳朵,提點她坐在下首兩側的,是定國公府棱老夫人和嫁給了定國公府世子的長公主,以及另一側的國公爺。

    連棱老夫人、國公爺和長公主都要給上首的人作配。再加之此事涉及了君王。那上首之人的身份,又有什麼難猜的?想來是他以國公爺的名義命人將她給召了來。

    浮婼心神一凜,可又有些想不通。

    對於君上而言,此次不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女子爬他的牀罷了。以他的身份地位,這種事兒應是司空見慣。既然當時將她扔出門了,也算是懲處過了,犯不着這麼鄭重其事地命人將“重傷”的她重新給召進定國公府,親自坐鎮,似要對她進行三堂會審。

    委實是興師動衆了些。

    “請貴人們安。”浮婼和曾氏謹遵一條,見人就低頭,暫時將自己低到塵埃裏才能保住小命,準沒錯。

    貴人們遲遲不發話,她們只得一直垂首等待着吩咐。

    浮婼既然是裝柔弱,且一路都是被擡進府來的。艱難地行過禮之後,便有些“體力不支”地摔在了地上。一旁的曾氏忙將她的身子扶正,兩人繼續跪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冽的男聲才響起。

    “阿姊,她是你的婢子,就由你做主將其發賣了吧。”

    上首的周欽衍雲淡風輕,可他這話,驚起了浮婼心底的千層浪。

    如此陣仗將她召來,竟只是爲了將她發賣?不過是將一個小小婢子發賣,由管事嬤嬤出面即可,哪兒需要這般多的貴人親自幹涉?

    無疑,這是一記下馬威。

    她在進府前已經理清了自己失憶前的生平,知曉當初在長公主跟前伺候時並未簽下身契。

    但沒有簽下身契是一回事,帝王生殺予奪是另一回事。

    在強權面前,杖殺個沒有奴籍的良家女並非什麼稀罕事,更遑論將她發賣了。

    好在下一瞬,長公主那道柔和清雅的嗓音猶如天籟般給了她一線生機:“君上,浮婼並未賣身於我,且她說書的本事總能引得我牽腸掛肚茶飯不思,至今她還欠着我《魯西遇鬼》的下回書解呢。我離不得她。”

    能得長公主一句“離不得”,那是何等榮寵。

    浮婼“艱難”地膝行向長公主的方向,朝着那尊貴優雅的人叩首行了大禮:“謝長公主不棄。”隨後又重新規矩地跪向君王的方向。

    棱老夫人見長公主如此,那張蒼老卻盡顯精緻貴氣的臉上有些無奈,嘆道:“你這孩子良善,當初就不該讓這居心叵測的女子到了你跟前。若不然,也就不至於讓她膽大包天企圖……”她對於這個長房的嫡孫媳婦是極爲滿意的,公主之尊卻敬她重她,每日晨昏定省從未落下。

    “老太太訓的是,是我看走了眼。”長公主應聲,隨即望向上首,“君上,這回她也跳樓自罰了,便饒了她罷。”

    饒與不饒,皆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浮婼頗感無奈地扯了扯脣。

    一個個都覺得她舉止不軌居心叵測。偏偏她還不記得那些事了,想給自己抱屈都沒處說理去。

    茶香氤氳,噼噼啪啪的奏樂響起,循聲望去,便見院中雨打芭蕉,天色沉暮,竟是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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