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踏上一摞摞古籍很快就下了一大半，幾乎快被張在延翻閱完了。
一日，最後一摞書終於被張在延翻完。他按了按眉心，伸了伸懶腰，喝杯茶小憩一會兒。
書房的窗戶極大，正對着窗外的，就是絕美假山流水，讓人心曠神怡。手底關於廟宇橋樑的卷宗已然結束，他並沒有感到輕鬆跟解脫，相反有一種微微疲憊。伏案的目的不是爲了減少工作內容，他每日這麼認真查閱卷宗，爲的就是能夠找尋一些線索。
正直盛夏，窗外假山處的荷葉碧綠茂盛，府內的廚子這幾日的食飯一道嫩炒藕心，清新爽口，張在延也因此能有胃口喫上幾筷子膳食，現下炎熱，不過張府房屋建造有些許奇特，因此比其他地方涼爽一些。
張在延約莫着日子，父親張明承或許也應該快回府了：“毛行，近日可有何行程瑣事。”
毛行添茶的手端正瓷壺，一邊斟茶一邊回話：“稟少爺，只有三日後的周府生辰宴邀。”
張在延點頭，三日便是周康周大人生辰了，他記得之前盛學真還打算跟自己商討此事，雖然自己覺得並無必要，可奈何公主認真，最後卻以盛學真崴腳結束，也就沒有達成協議。
毛行將張在延謄抄完的書本收拾一番：“老爺夫人不日將要回府，奴才已經命人徹底打掃府邸之內，命專門整修園木的王淺明日前來整修，還有近期的莊子商鋪事宜，奴才看過東家奉上的賬本，暫且無雜事可以紛擾到少爺您的。
荷葉蓮蓮，假山流水處的荷花淡粉妖嬈，日頭直直灑落，也沒有蔫吧的氣象，就連那葉子也都偶爾有卷躲跡象，它也沒有絲毫屈服，就是衝着天空綻放着，氣節可歌。張在延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了盛學真。
這陣子都沒有見到公主殿下，她在忙些什麼？還是尋常時候跟着太子盛子瑜呆在衛侯爺府內？
張在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許是因爲前陣子盛學真總是黏在張在延府內，就連上下朝也會半路跳出來，纔會讓他有如此想法的吧。
說到盛學真，張在延從她那裏聽到的一些建議，有關官員調任的卷宗，結合《大齊·國運監測》來看，還真察覺到了些貓膩。這比他盲目查閱完所有廟宇橋樑修築卷宗，最後騰譽冊子還是嶄新如初，上面的有效信息不過寥寥幾筆來的要好多了。
看着站在窗下深思的自家少爺，毛行試探開口：“近日聽聞官冰渠道有損，除了重要官員大臣，冰水不再向私人出售，尋常人家，乃至有錢商賈，這個炎炎夏日，也不一定會有解暑之冰了。”
今年格外炎熱，而負責存冰之事的三皇子不知怎的，有些疏忽，竟讓冰水減少一半，所以這個剩下，會有一部分花錢避暑的官員商賈享受不到涼爽了。
“往年藏冰一事歸屬劉家，今年聖上將此事移交三皇子，竟出了此等疏漏，想必責罰是少不了的。”張在延的書房本就不熱，房屋設計爲專人繪圖建造，內有多層天然石頭，整塊切割，很好的禦寒避暑，這還不夠，房內更放有三處寒冰。
張府的寒冰可不是來自朝廷的寒冰，而是府內深處天然地窖改造掩藏後專門打造的私人冰窖，並非朝廷官冰處得來。
大齊朝繁榮昌盛，大國子民富饒，朝廷延續前朝皇城外一處臨淵山天然巨大山洞於冬日製冰藏冰，夏季來臨，取之供給宮內，以及權臣享用，以此更能處理朝政，爲國爲民。而往年山洞製冰都是劉家侯爺府內負責，今年特將此時移交三皇子，不知哪個環節出錯，竟出了這等差錯。
三皇子受罰，是避免不了的了。更有黨羽覺得此事跟太子有關，奪嫡之爭，也不好說。
往年冰水除了下放官員以外，多餘寒冰還會出售給一些有錢商賈，寒冰金貴，所受錢財，增加國庫。現下好了，不僅商賈有錢買不到寒冰，就連一部分位低官員，也分不到寒冰來避暑了。
私人商賈是不可能會製造寒冰的，因爲這本就是無比消耗財力人力、得不償失且很難能有成果的事情。往年寒冰雖多，可由冬日入夏，也是損耗將近大半。
三皇本是從皇帝手中得權辦事，現在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甚至還會得到皇帝怪罪。
“那這李公子府內，想來也是沒有冰水避暑的了吧。”毛行隨口一句，顯得不經意提到。
張在延聽他提到盛學真，想了想，公主現在已經入住公主府了吧，各官員府內寒冰有所減少，宮內也相應減少，想必盛學真府內也一樣，但也是不會太斷了此物的，只是不能隨意浪費了吧，也無需自己擔心。
“不如……公子您邀李公子來府內明月堂小住一陣子吧，今年的夏天可比以往炎熱，李公子又像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沒有冰水可會遭罪了。”毛行壯着膽子提議。他們府內有冰這事外人絕對不知，李公子來府內冰水絕對管夠。
“他有冰，雖不餘……”張在延總不能邀請公主來府內避暑，雖然公主可是真真的幫了自己很多修訂上的忙,可若是給皇家公主送冰也絕對不合適。
“罷了。”張在延回到書桌旁，現下橋樑廟宇卷宗已經看完，他可以休息幾日了，“將準備給周康大人的壽禮備好，你先下去吧。”
毛行見沒有達到自己預想的結果，本來還跟少爺有些苗頭的李小姐突然一陣子都不見來府了，少爺話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準備着手賀禮，行禮退下。
“是。”
……
毛行退下後，張在延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有了上次公主的設意建議跟純良言語，張在延順利的找到了些細微線索以及方向。雖然脈絡線索越來越多，事件的走向，也越來越聚集，所有的結果都好像指到一個方向。可如今，好像又有些沒有頭緒了，線索依舊是那些，這些線索間的聯繫卻沒有搭線的東西。
比如大齊五年的賑災記載卷宗，當時的流民數量事件記載，以及當時死去的兩個史官，還有盛悠王爺的案件，當然有同年間的衛府也有奇怪，包括大齊五年——七年這些年間部分地區官員調任的奇怪現象……
一樁樁一件件，明明知道奇怪，卻又找不要到線索來把這一切串聯起來。
張在延隨意掃到後面半面牆上的書本，想到上次從盛學真手中搶到的《馬會言自傳》，將其隨手放置書架上的大齊五年斷袖記載。這本寫的鉅細非常，裏面當時百姓實行的貼面妝容，以及當時的民風民俗，甚至是眼界小販的叫賣穿着都鉅細無比，只是流傳民間的傳記被坊間話本寫手加了許多帶有顏色的描寫。
因此本來是風俗文化傳承的書籍，現在變成了偷偷流傳的禁書。張在延也是無奈，他勸解公主不要去讀此類型的冊子繪本，而自己還必須得讀。
曾經幾度，《馬會言自傳》還沒有太加潤色，對於朝代來說，不過是以爲斷袖情感爲藍本所描繪的一幅當時百姓生活圖，而馬會言的情感二三事是最主要的，因此這麼一部書漸漸淪爲了專門描繪二人歡樂的下等書籍。
盛學真上次說得沒錯，沒有什麼好書壞書，這本書雖然有些遺憾跟污點，不適合所有百姓閱讀，但是它的價值是不可不去讚譽的。
《馬會言自傳》是一本紀實記事的好書。有歷史意義的讀物。
張在延緩緩拿下此書，他從來沒有偷偷看過什麼男歡女愛的冊子，也沒有一個貼身侍女，完全的不好女色，且自制力極強。當然至於一次幫助衛侯爺修訂族譜、那次，衛宗世子賞他在溫泉藥浴中泡澡，那次意外遇到盛學真，也就做過一個難以啓齒的害羞夢境。
那次啊……盛學真的皮膚/粉/嫩/透白，嬌/滴滴的面容彷彿都能滴出水來……
張在延睫毛微蹙，趕緊摒除掉這個不合乎禮義廉恥的想法。
他輕輕打開冊子，翻過目錄想要看看書本的內容，《馬會言自傳》一共分爲上下兩冊，上冊十二章，下冊也是十二節。這上冊寫的是他於府內的風流韻事，以及一些官場結識的紅顏同僚，基本上是屬於風光時期：而這下冊的內容就從府內院落轉移到了興起的男色小館所遇知己，這個時候的馬會言開始沉迷男色，不再認真爲官，整日沉迷花魁，而後被革職衰敗的一段時期。
前十二章的馬會言風風光光，不僅僅回家有美人作陪，就連入朝爲官也有同僚相伴。當時民風開放，斷袖之風訊勢興起，一些官員的風流瑣事也被一一放大描寫，當時馬會言的結交官員，以及一些朝廷內部的可見黨羽矛盾，都被旁觀者視角一一展現了出來。
張在延翻看後，除了從馬會言的相貌身高描寫上判斷，還有諸多同僚對他的偏待中，他想到一句話：
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也。
索性馬會言也不過是翰林院卷宗修訂的小官，不足以亂世，更不足以亡國，因此會成爲坊間閒樂打發時間的流傳小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