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空氣雖好,但也是真的沒意思。
自給自足茹毛飲血清心寡慾的生活一天兩天倒也還好,再久可就真是要把我逼瘋了。
畢竟那時的我,嚴格意義來說,勉強還能算是個孩子。
但凡是孩子,那便是閒不住的。
對於我要出去見見世面的想法,大哥沒什麼表示,卻也明確拒絕了我的同行邀約。
我雖然有些遺憾,且不可避免的因將要獨自面對外面陌生世界而感到幾分緊張忌憚,卻也不能勉強大哥。
我畢竟已經不是個柔弱的人類少女了。
想來大哥也是因此才無所謂我一個人出去闖蕩。
我這時已經知道大哥名叫將臣,大概率就是我曾看過的某部香港殭屍題材電視劇裏的大boss。
可這又怎麼了。
不妨礙我感激大哥的救命之恩。
害怕大哥是不可能害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已是僥倖撿回一條命,但凡活着便總有回家的希望。
畢竟這世界也不是什麼嚴謹的科學世界。
當年看電視的時候沒特別仔細,但總記得這是個有觀音佛祖女媧存在,可以穿越時空的世界,還有的投胎轉世前世今生之說。
電視裏那時叫我覺得酷極了的女主角,如果沒猜錯,此時應該還是馬家祖先馬靈兒。
我這樣剛轉化的弱雞,自然不會上趕着到人家家族最強驅魔師面前找削。
只是難得穿越,又不用顧慮生死,難免就想到處去浪浪。
說起來死而復生不做人以後,還多了許多超能力,雖然還有許多沒有完全掌握,但依然給了我莫大的勇氣孤身行走於世間。
我在走出大哥所住的那片深山後許久,爲看到的第一個人類村落暗自興奮雀躍時,並沒有想過會有那樣慘烈的結局。
倘若我當時知道,那麼我一定不會走進去。
可惜,這世上從來不存在什麼倘若、如果的結局。
渴血的慾望來的前所未有的強烈。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分明走進村子裏前特地尋了幾隻熊取血填過肚子了。
村落裏的每個人聞上去都是那麼的香。
他們體內流動的汩汩鮮血對我有着強烈的吸引力。
雙手拼命地捂住口鼻,好在殭屍是不用呼吸的。
我如同醉漢般跌跌撞撞的往村外跑,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大開殺戒。
我雖然已經不是人了,卻仍然有着道德底線不想越界,畢竟是經過社會主義核心觀薰陶的花骨朵兒,根正苗紅,牢記八榮八恥。
這些天我即使取血於動物,如非必要也都是不會下殺手的,一般放個血喝個幾口也就放了,就是得費力多抓幾次。
眼看還有幾步就能跑出村落,我心裏正鬆了一口氣,卻聽見身後方纔擔心的問過我一句姐姐你沒事吧的小妹妹突然大聲朝四周道:“她眼睛是綠色的,她是邪物,她是邪物——!”
她喊得那樣聲嘶力竭,方纔叫我覺得可愛的臉激動地皺起來,看見我回過頭來看她,明明害怕的退後一步,卻還努力的瞪回來。
我打從心底覺得這孩子將來必能成大事。
倘若她還能活着的話。
——四面八方破風而來的繩圈將我套牢。
我驚惶而又委屈的擡眼向人羣掃去。
爲什麼?
我做什麼了就這樣對我?!
無形卻又細密的刺針隨繩結收緊而扎得更深。
血水滴滴答答幾乎浸透了衣衫,鑽入骨縫似的灼燒感幾乎叫我發狂。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流這麼多的血。
這個村落的人大概本身就是驅魔師,每個人都不慌不忙的做着自己的事,面對我這個面露獠牙的邪魔也毫無懼色。
我甚至看到後排有人在往前遞桃木劍。
所以,在他們眼裏,我已經是必須要被剷除的邪祟了嗎?
忽然便覺得荒謬極了,無法抑制的想要大笑。
憑什麼——!!!
自踏入這個村莊來便隱約浮躁的情緒一下子再難壓抑,負面情緒在我胸膛翻江倒海,眼前一片血紅。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清醒過來。
老實說,第一感覺棒極了。
轉化成殭屍後的這兩個月,我從未如此的舒坦,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有了飽腹感。
就連原本覺得使用起來差些什麼的超能力,也忽然本能般得心應手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不難理解——我因爲獲得了身體所需的足夠多的能量,所以變強了。
果然,動物血比起人血來還是差了點。
雖然吸了人血以後很舒服,但渾身上下糊滿了血的感覺還是着實叫人敬謝不敏。
我嘆了口氣,刻意迴避了周圍的慘狀。
說到底,心裏那關還是過不了。
但實在要說來,明明也不全都是我的錯,我從始至終都在忍耐着,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你這個邪魔,嗚嗚,我以後一定會殺了你給大家報仇的!”
竟然,還活着嗎?
我詫異的回頭看去,果然是那個小女孩,在她身前緊緊將她護在懷裏的那個大概是她的母親,怪不得能活下來——呵、偉大的母愛。
我古怪的一笑,連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情緒變得難以控制起來。
極具嘲諷的短促嗤笑一聲,我漫不經心的向那個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明顯害怕了起來,卻仍是抻着脖子固執的瞪着我,喊着正義一方的臺詞:“像你這樣的邪祟,早晚會被剷除的!”
我忍不住在想,這孩子這麼明目張膽的作死,是生怕我一時心軟放過了她嗎?
這放在影視劇小說裏,妥妥就是那種動輒連累全族的熊孩子吧。
她戰戰兢兢的閉上了眼睛,引頸受戮的小獸似的,襯得我愈發像個無惡不作斬草除根的反派。
嘁、我偏不如她的願。
骨子裏的那點惡劣此時佔了上風,我故意慢吞吞的伸出手,瞧見小女孩緊張的嚥了口唾沫,忽然聞見一股騷臭味——她嚇尿了。
成爲殭屍後靈敏百倍的嗅覺此時簡直受罪極了。
可我爲了保持此刻高逼格大反派的形象,硬是面不改色。
故作輕佻的捏住了小女孩的下巴,我笑眯眯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我等着你以後來找我,還有,有一點你要弄清楚,可不是我害死了他們。”
“——是你,是叫破了我身份的你。”我此刻的樣子想必是反派本派的可惡,但架不住我樂意。
我都不做人了,還能拿我怎麼着?!
“如果不是你,他們今天都不會死。”
沒有理會崩潰的哭喊着你騙人,不是我的小女孩。
我感慨着自己心態的變化。
好像,踏出那一步後,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以接受嘛。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畢竟不想真的淪爲一個被慾望掌控的嗜血狂魔。
於是我灰溜溜的回到了山裏同大哥作伴,壓抑吸完人血後愈發難控的本能,直到一年後,確保平時的確可以抑制,才重新出山。
我被轉化後得到的天賦技能似乎是年齡轉換,這一年間我摸了個七七八八,能從三歲變到二十八歲。
當然具體極限是不是二十八我也不知道,畢竟誰也不能接受自己鶴髮雞皮的模樣,何況我才十四歲,更是愛美的不行的年紀。
天知道一開始我研究這項天賦的時候有多興奮。
一直歪頭乖巧的看我上躥下跳的大哥,都被我強行旱地拔蔥轉圈圈了不知多少次。
要知道我原本以爲自己永遠都要定格在十四歲的模樣了。
雖然永葆青春是很好,但十六歲十八歲,哪個少女不想看看自己長大後的風姿呢。
而且無聊的時候變成小孩子去裝嫩也很不錯啊。
大概是因爲同我更熟了。
這回出門前,大哥倒是同我交代了幾句。
雖然他本人比我還要不瞭解如今外面世界的樣子,但總歸心意在了。
而我吸取了第一次出門時堪稱慘烈的翻車狀況,出門前做足了準備。
上次我在穿着上就露出了破綻,頻頻招致村裏人的矚目,所以這次我特意換了身符合這個時代的女裝。
當然啦,這也是大哥幫的忙。
徐福因爲被咬了以後,變相成爲了大哥的下屬,向他要一身衣服什麼的,壓根都不算事兒。
也是因爲準備做的實在太充足了。
我在外面浪了整整一年纔回去。
大哥仍是那副渾身綁着繃帶木乃伊的樣子。
我抱上去的時候照舊揚起一身的灰,給我咳得喲——辣眼睛。
給他帶回來的新衣服最終也沒能讓他換上。
我也不氣餒,反正大哥開心就好咯。
在沒有爆竹聲響起的森林裏,我扯着平日裏宅的不行的大哥出洞門,一揮手,用超能力點燃用意念浮在空中的一片線香花火。
看着大哥眼裏亮閃閃的光,我也由衷的感到高興。
“——大哥,新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