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看着這兩個不着調的仙鎖定自己時兩眼放光的樣子,潤玉不禁下意識揉了揉額角,僅是一會便又掛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拂衣向前走去。
耳邊傳來鄺露的聲音:“殿下,聽說二殿下不知從何處帶回個小仙童。”
噢
聞言,潤玉稍稍停下了腳步,大概明白這兩個不懷好意的人來此是爲何。
果不其然,月老見他首先衝了過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大侄子,你看旭鳳都開竅了,你咋還這麼不懂事呢?先下手爲強啊!要懂先下手爲強啊!!”
潤玉神色不變:“叔父不必爲此擔憂,璇璣宮向來清貧……”
“別和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小機機說你的小媳婦都要被別人搶了!你這顆木魚腦袋肯定還不知道吧!”月老邊說着便一把把緣機仙子扯上前,末了還不忘大聲道:“我這是爲我的侄媳婦申冤!”
潤玉靜靜地看着說話不着三四的兩位,似乎是在想他們這齣戲唱的究竟是什麼,又似乎什麼都瞭然於心,一雙眼落在兩位上仙身上未起漣漪。
玄機現在被月老一扯,幾乎沒站穩,轉眸瞪了一眼月老,緩緩開口:“大殿下,近日小仙聽聞太虛幻境的神瑛侍者欲下凡歷劫,與他相連的一干風流怨債仙子紛紛自請下界,警幻仙子連夜來小仙處,欲託小仙詢問殿下之意,那絳珠仙子因受神瑛侍者幾次灌溉之恩也欲請下界還淚。大殿下,您看……”
絳珠,下界,還淚。
潤玉一震,當即垂眸掩下衆多思緒,但鄺露一眼便看到這位向來以冷靜著稱的大殿下,指尖微微的泛白。
是了,能引起這位大殿下有如此大的反應的,也就只有三生石畔的那位了。
說起那株絳珠草,故事還得追溯到當今的天后餘姚娘娘在洞庭湖畔尋回大殿下那年。
那時鄺露還未出生,只偶然聽家中長輩提起,年幼流落在外的殿下到天界時滿身的傷痕,以及被剜去又重新長出的龍角。
風塵僕僕的幼童小心翼翼的環抱着一株亭亭玉立的小草,那小草葉片綠中泛紅,被幼童緊緊護在懷中,似乎還不甚放心每每走三步便低頭看小草是否有枯萎之態。
想來那時,絳珠在他心中便是萬分珍貴的。
那時的大殿下本欲將絳珠草安置在璇璣宮園內,但警幻仙子匆匆前來,扯了一大堆前世今生機緣後果,末了又說這絳珠草本是生在三生石畔,但不知何時落到洞庭湖底,這絳珠草若是在不回三生石畔恐難修成正果,還請殿下將絳珠草與我,補了這禍事。
那警幻仙子果真未騙人,移至三生石畔的絳珠草果真有重新恢復了生機,枝葉搖曳,迎風起舞。
幼時的殿下課業繁多,但仍堅持每日至三生石畔同那株絳珠草說說話。
有時會將他今日所學轉述給絳珠草,有時會將學堂趣聞說與它聽,偶爾也會抱怨老師課業過多。
年幼的孩童與單薄的絳珠草緊緊依偎,在這偌大的天界總歸不在孤單。
這番舒心的日子並不長久,天后娘娘不久便誕下一子名爲旭鳳,自那時起大殿下的生活漸漸如履破冰。
倒不是說大殿下和二殿下不合,大殿下和二殿下感情甚好,兩人常常去三生石畔看望絳珠草,一起學習知識修行仙法。
雖說如此,但天后對大殿下總歸是心有忌憚。大殿下亦是知曉天后之意,便開始有意躲着旭鳳。
漸漸地,兩兄弟越行越遠,偶爾見面也都是在三生石畔。
轉眼萬年時光一晃而逝,絳珠草近來有化形之勢,爲此大殿下二殿下都頗爲上心,只要無事便往西方靈河的三生石畔跑。
鄺露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絳珠仙子化形的那天。
那天,天方破曉,在那輪初生的日光前,絳珠草周身泛起的熒光映在衆人眼中,一瞬間彷彿見到了星河湖海,待熒光消去,一位仙子逐漸盈盈立在眼前。
饒是鄺露身爲女子,第一眼見到絳珠仙子時也不由因她的容顏驚豔了許久。
那大概是她從前往後記憶裏最美的畫卷,初生的仙子一襲淡綠煙羅裙,仙子未着履,風一吹,裙襬處隱隱可見雪白的指尖。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似姣花照水,行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好美——
這是鄺露在見到絳珠仙子時腦中無限回放的聲音。
只見仙子如水的目光掠過衆人,精準地落在大殿下身上,籠煙眉微微一蹙,略微思考,便赤着足尖上前,俯身對着大殿下行了標準的禮,聲音宛若泉水叮咚:“絳珠見過父親。”
咔嚓——
鄺露好像聽到大殿下向來完美無瑕地笑容有了一絲龜裂的聲音,以及二殿下一愣後咧到嘴角的笑意。
就
這父愛來得真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