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黛玉回眸含笑將拾來的花瓣仔細放入絹袋:“只不過這蝴蝶不會飛只會走呢。”
林子衍眉眼彎彎見地上的花瓣所剩無幾便蹲下身來一齊拾撿花瓣,兄妹說笑一陣後便牽着黛玉入賈敏所在的落霞閣。
落霞閣內賈敏見兄妹同行,喜笑顏開,忙將兄妹拉過來與之同坐,觀林子衍面上又清瘦了幾分,遂開口問道:“子衍,這才一日未見,緣何消瘦至此?可是那些沒臉沒皮的老東西剋扣你的喫食?若是如此,你只管同我說明,我替你收拾那幫老傢伙。”
林府內確實還有一些父輩留下的老僕人,雖之前因聚衆喝賭逐了一些但依然還有,仗着自己在府中年久,孝道在上她動又動不動,便愈發膽大妄爲,陽奉陰違。
“孃親莫氣,不是僕從之過,是我近日讀書讀狠了怨不得她們。”林子衍見賈敏動怒忙起身作揖。
賈敏盯着林子衍稚嫩的臉龐,輕嘆:“何苦如此急切?莊子雲:吾生也有涯,而學也無涯。你讀了這麼些聖賢書爲何不懂這意思?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凡事需學會適度。”
這是一位母親對自己兒子深切的關懷,林子衍作長揖:“兒謹遵孃親教誨。”
話畢,屋內空氣有些許凝固。
黛玉朝林子衍伸手要抱抱:“哥哥,要不今日便陪我們一齊去棲靈寺?權當散心?”
黛玉奶聲奶氣的話語宛若甜滋滋的棉花糖化解了無形的尷尬。
“孃親妹妹要去棲靈寺?”林子衍上前將奶糰子小心抱好只覺在抱布偶娃娃可愛得緊。
賈敏笑這接話道:“你琳姨下帖子請我們今日一同去棲靈寺禮佛,如此咱娘仨便同行吧。”
知府夫人鄭琳是賈敏京中金蘭密友,她自嫁到林家後原以爲這輩子很難再見了,誰知剛好鄭琳夫君近幾年調任揚州知府,舊友相聚自是歡喜。
沿着數百節舒緩石階登上棲靈寺前的廣場,迎面是一座莊嚴典雅的牌樓。
牌樓四柱三楹,下砌石礎,仰如華蓋。中門之上面南有篆書“棲靈遺址”四字,爲前鹽運使姚煜手書,字體雄美。
牌樓前面南而踞的一對石獅格外引人注目,石獅按皇家園林規格雕鐫,造型雄健,正頭,蹲身,直腰,前爪平伏,傲視遠方。寺前東西院牆上分別嵌着兩塊石碑,東爲蔣衡山“淮東第一觀”,西爲王澍書“天下第五泉”大字。(1)
“小姐。”王嬤嬤將黛玉從蒲團上扶起,黛玉看眼前莊嚴肅穆的佛像忽感嘆自己學道之人會不會被排斥,但轉念想佛道本一家便丟開不再糾結。
身旁是知府夫人鄭琳攜雙生小姐參拜,方纔碰面黛玉已然結識這對雙生子,早出生的喚安繡晚出生的喚安錦,年方十四,大姐尚未定親,小姐定親江南總督沈家。
待參拜後衆人前去廣場去供奉神樹,黛玉見那神樹比之前見着更爲悠然自得,心中明瞭是消失的鳳凰聽懂了她的話落下鳳凰火爲槐樹驅妖,心中感激之餘,神情更爲虔誠。
衆人只道是今日風大,賈敏更是上前替黛玉披上薄披風。
在寺廟用了些齋飯,又遊玩半日見紅霞映天,方啓程回揚州。
安家車馬在前林家在後,搖搖而去。
黛玉伸手掀開轎簾,五月傍晚清涼的微風,飄着道邊槐花的清芬,輕輕地吹拂着她的面頰與髮鬢,溫柔的慰撫着,猶如慈母的雙手。
沿途草木繁茂,天地廣闊無垠,暗沉的天色裏,似乎能透過天幕看見月牙彎彎的形狀,身未動,心已遠。
忽地,車馬驟然停頓,車內人猛地向後仰,轎壁咯吱咯吱作響,賈敏眼疾手快地將黛玉抱在懷中,又護好在側的林子衍。
“夫人別說話。”轎外傳來王嬤嬤壓抑着顫抖的聲線:“這是遇匪了。”
遇匪?
這是何等亡命之徒竟敢在官道劫人?家丁呢?已經被制服了嗎?但見此時月牙已然吞沒紅霞,爲大地灑上銀裝。
“你們幹什麼!別搶我女兒!”前方傳來鄭琳悽慘的聲線,宛若一把尖刀割斷了所有人的理智,內心的恐懼在時間無聲流逝不在放大,空氣中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每個人的心臟。
賈敏看着一雙兒女強迫自己鎮定,將轎中座椅掀開,赫然見是一個能容納成年人的鏤空箱子,她看着林子衍:“子衍,你進去,護好妹妹。”
林子衍眼含熱淚推脫不肯:“孃親同妹妹一起逃。”
賈敏臉一板,壓低聲線:“若你還認我這個娘就快些,不然誰也別想逃!”說着便推着林子衍進去箱中,又來抱黛玉,黛玉亦是無聲哭泣:“孃親同哥哥一齊逃,玉兒不願。”
“一輛馬車就載個小丫頭片子?玉兒我知道你早慧但今日你們都要聽我的,身爲母親請你們給我這次保護你們的機會。”說着已然淚流滿面,將黛玉放入箱中,將兄妹二人垂淚的臉緩緩合上。
正在這時面色兇惡的劫匪猛地將轎簾掀開,見到鎮定自若看着像還未出閣但卻已然梳起婦人髻的賈敏眼眸微亮,抓着轎簾向外哈哈笑:“的,你們那羣混小子不識貨,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有什麼好的?要也是少婦才過癮啊!”
說完又將賊溜溜的眼上下巡視賈敏口中不時說着下流話,賈敏戒備地看着惡賊,捏緊袖中藏好的金簪,尖利的簪子幾乎要刺破她的手臂。
眼看那髒手越來越近,賈敏眼神一凜,正在這時王嬤嬤發出尖叫:“馬兒!快跑!”
簪子刺股的痛感令馬兒長嘯仰蹄,慣性使車內惡賊猛地栽向前方,賈敏閃躲一旁,轎壁不堪其重‘咔嚓’破出豁口將那賊人甩出轎外。
馬兒癲狂地踩踏圍着的人人,竄了出去,賈敏死命抓着窗戶以免被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