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纔在窗臺邊，恐是街上的流浪貓不小心跑至這裏，我見它可憐得緊便想着能不能同孃親說說養這隻小傢伙。”黛玉順了順小貓的毛髮，小貓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雪雁慣知這類流浪貓髒得很，但見黛玉滿臉喜愛又不好擾她興致便回身同夏嵐說準備洗漱用具，又點上艾葉薰香方罷。
“雁兒，消息打聽得如何？”黛玉見雪雁忙前忙後似乎忘了這回事忙提醒道。
雪雁疾步上前：“小姐，大少爺院裏的蘭香同我說北靜王曾追着一個丫鬟去了花園回來就怒氣衝衝的。”
丫鬟？何故？沒等黛玉問出口雪雁接着道：“那丫鬟便是夫人近日新招來的，夫人最近忙還未來得及賜名呢，但聽她說她的本名喚作錦覓，是上次在屋檐下躲雨的那個丫鬟。”
“原來是她。”黛玉想到了那個丫鬟，又問道：“那她大雨天去花園這是何故？”
雪雁壓低聲音附在黛玉耳邊說道：“據那丫鬟說是小姐派她去撿拾花瓣日日不可懈怠。”
“我何曾有這番指派？”黛玉更不解了：“雁兒，你且去請那個丫頭來。”
未多時，那個丫鬟便被帶上來，一見着黛玉便渾身發抖，有樣學樣地行完禮個後便垂下臉了立在一旁侷促地很。
“你不必害怕。”黛玉亦起身：“我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她的聲音輕柔刻意在照顧錦覓的情緒。
“小姐請問。”錦覓依舊不敢擡眸與她對視。
“別緊張，就是見你胭脂好看特地請你來問問是怎麼制的？”
原來並不是質問自己，錦覓這纔敢稍稍擡起臉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烏黑的頭髮挽了垂鬟分肖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微微搖曳的。
繞是錦覓也不得不感嘆人間竟有如此美貌：“這個胭脂我也覺得好看，可惜我問珊瑚姐姐她不告訴我。”
“珊瑚？”黛玉聽這個名字眼中有疑惑閃過。
錦覓點頭：“對呀，就是珊瑚姐姐，她說那胭脂是陳嬤嬤給她的，本不許給別人知道但我正巧撞見她在用，她才說能分點給我。”
“珊瑚是老爺奶孃陳嬤嬤的孫女，祖孫二人皆在園子裏做活計。”雪雁上前補充道。
黛玉讚許地看了雪雁然後道：“讓你撿拾花瓣可是陳嬤嬤派你去的？”
“是的，陳嬤嬤說小姐不喜歡地上有髒兮兮的花瓣每日都要去清掃，若我不去撿花瓣就不給我飯喫，還擰我胳膊。”
雪雁聞言青筋暴起，這個老嬤嬤根本不懂爲何小姐要撿拾花瓣，竟下這種指派，只會污了小姐名聲！
“雁兒。”黛玉秋水剪瞳望向雪雁，見雪雁明瞭忙去遣人喚陳嬤嬤問話後，又看向錦覓：“那你可用過飯了？可有受傷？”
接受到黛玉關懷的目光錦覓心中微暖：“喫過了，因爲今天我乖乖去撿拾花瓣了她沒有爲難我。”見雪雁離開錦覓有些不解，又覺得黛玉溫柔可親便大膽問話：“小姐，我可是做錯什麼事了？”
“你可曾見過北靜王？”黛玉見她現下還迷迷糊糊不免莞爾。
錦覓認真思考了一番，大力頷首：“見過，方纔在園中，我正在撿拾花瓣。”
“你可曾同他過什麼？”
“我什麼都沒同他說！反而是他話好多…”錦覓怕黛玉不信，忙屈指忙起誓，神情無比認真。
黛玉見她因爲焦急兩頰梨渦輕陷可愛地緊：“不必起誓，我相信你。”
“小姐真的信我？”錦覓聞言開心地蹦到黛玉身前眉眼彎彎，忽然覺得之前聽信那些謠言怕是自己誤了，看到黛玉含笑頷首心中更是親近黛玉。
正在說話間陳嬤嬤被喚上來，進門見着黛玉行禮後頗爲不解：“敢問小姐喚奴何事？”
“也不算什麼大事，我聽說珊瑚有一新制胭脂我見好看得緊便想問問嬤嬤從何處置辦。”黛玉端坐在上見夏嵐奉茶示意她給錦覓。
“小姐繆讚了，那個胭脂是珊瑚孃親手所制，她呀就愛這些粉兒花兒的便學了這門手藝。”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爲何偏偏看上了那胭脂？
“我見那顏色特別，嬤嬤可知如何製作的，讓我的丫頭們也學學？”
“我先前見她也不過就是將花整朵摘下放進石鉢中，再用石杵或木杵反覆杵槌至漿汁狀，之後加入清水，用紗布包裹絞去黃汁，再加入酸慄水漂洗，用紗布絞汁。之後將剩餘幹物放入罐中陰乾，即可得到胭脂。”見黛玉輕聲細語陳嬤嬤便放下戒心大膽回話。
“中間可還需要加什麼東西？”黛玉眸子似喜非喜看向陳嬤嬤眼底有流光閃過。
陳嬤嬤被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冷汗津津，但旋即鎮定下來：“未曾、不不需要。”
“陳嬤嬤曾是爹爹的奶嬤嬤。”是一句陳述句，語調無起伏，讓人摸不透是何意，又嘆：“倒是可惜了。”
陳嬤嬤揣測不出黛玉的意思眼眸溜溜轉，擡手抹了抹虛汗：“正是，轉眼小姐都這麼大了。”
好一個順杆爬，雪雁沒忍住刺了一句：“怕是越老心越大。”
“雪雁姑娘這是何意？我倒是要同你好好分辨分辨，這些年林府大大小小的事我何其不憂心？便是老太太在世也只說我一句好，怎麼雪雁姑娘一張嘴竟反着來？”
雪雁聽她搬出已故林老太太又不好反駁，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她還是第一次喫癟頗爲不服氣地跺了跺腳，夏嵐忙上前拉住她安撫。
“嬤嬤這些年甚是辛苦，林家都看在眼裏，爹爹早前便說嬤嬤勞累了大半輩子該是要尋個日子讓您老回去頤養天年。”黛玉端坐在桌案上眼眸無喜無悲只是平靜地看着她。
陳嬤嬤沒料到小姐直接釜底抽薪，便是夫人處置自己也難免顧及仙逝的林老夫人，但觀黛玉似乎完全不爲所動，這纔有些慌了：“多謝老爺小姐體恤，但這些年了，這些事我熟鍋熟竈，並不勞神，前幾日太子同北靜王去過園子大讚景色宜人，還賞了我金葉子呢。”
“嬤嬤不心疼自己，作爲小輩豈能心疼，嬤嬤如今都六十多歲了該回去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方好。”黛玉不爲所動。
陳嬤嬤現下完全沒了脾氣，她的子孫仗着自己在林府的勢沒少在外邊作威作福，誰曾想如今小姐如此不留情面，若現下她出去她的孫女該怎麼辦？忙不迭磕頭：“如今家裏小的小，老大沒什麼本事，全靠我和孫女在林府月錢供給，若我一旦回去，全家就該喝西北風至街上行乞，還請小姐再留我幾年。”
黛玉輕支下頜，忽換了話題：“說罷，拾得了什麼東西。”
“我…何曾拾得了什麼東西…”陳嬤嬤第一時間想到那東西但很快搖了搖頭，小姐怎麼會知道？
見她依舊嘴硬，黛玉垂了垂眼眸：“雁兒，替我送送陳嬤嬤。”
“小姐我說我說！”陳嬤嬤忙不迭爬到黛玉腳邊：“我是拾得了丫鬟們的一些首飾，但是都是她們不小心遺失的，我本想過會便還回去。”
“沒別的了？”黛玉水眸清凌凌地倒映出陳嬤嬤那張臉似乎能看穿她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祕密。
陳嬤嬤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事被眼前的小姐洞穿了，但怎麼可能？恐是她在詐自己，便伏在地上不吭聲。
黛玉也沒覺得她會招，呷了一口茶道：“但願罷。”又看向窗外淅瀝瀝的春雨：“雁兒，同大家說一下今日風大記得關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