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媽媽又恢復了老習慣，天天給她打個電話，連語氣也恢復了早前的綿軟可憐，問她幾句，她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一味的扮可憐。
老大去了幼兒園，林茉莉便帶着老二，又回了孃家，以前每週末回去，都是趙言平陪着，一家整整齊齊的回去。
自從林爸爸死後，趙言平便淡了不少，雖然也提一起回去，但林茉莉知道他的心思，一起回去的便少了，都是林茉莉在工作日帶着孩子回去看看。
林茉莉到家的時候，林媽媽正蹲在菜園裏乾的起勁兒，還不忘和旁邊老太太熱切地閒聊上幾句，林茉莉心想，這狀態還不錯啊，抱着孩子站在不遠處，呼喚了聲。
“哎吆，你咋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哎吆…”林媽媽回頭發現女兒回來了，驚訝地念着，更是費力的起身，表情轉換間，全不復剛纔的神采奕奕。
林茉莉不免覺得好笑，當着別人面兒，也不作聲，打了個招呼，便帶着孩子先行進去了。
“豆包兒啊，來，讓姥姥抱抱，怎麼幾天不見，瘦了啊，斷奶斷的吧，你還不好好喫飯？淨折騰你媽，來找我，讓你媽歇會兒。”林媽媽進門撲了撲手，徑直跟過來看小外孫。
林茉莉也沒撒手，知道兒子不會找別人的，但總歸是自己媽，還知道見面兒接孩子，讓自己休息，心裏便是暖了一下，她要的從來就不多，有句話就成啊。
“那是給你帶的藥和喫食。”林茉莉打量了下亂七八糟的家裏，把沙發上的衣服騰到一邊，抱着孩子坐下，隨手拿出包裏的泡芙和玩具，哄着兒子。
“不是說了嘛，不用你回回帶東西，你又不上班，哪來的錢呢，我自己又不愁喫喝的，哎…我自己在家，也吃不了多少啊。”林媽媽落寞的說着。
“說說吧，你怎麼了。”林茉莉睨了一眼媽媽。
“我…我就這樣唄，自己一個人在家，你們都沒空。”
“怎麼了？和張叔鬧矛盾了？這個周，你天天給我打電話，我就知道不對勁，你沒事哪捨得給我打電話。”
“我就不會給你打個電話，聊個天了？我那是沒事，閒着給你打個電話，還有個聲音不是。”
“說吧，我都回來了，你還不說？”林茉莉不耐煩地說道。
“和他不來往了…”林媽媽躲着女兒的眼神，臉上帶着鄙夷的神色。
“嗯…散了就散了吧，我看老張頭兒也不是個老實人，看他那賊溜溜的眼神吧，翻來翻去的。”
“我真是命苦啊…你爸爸就這麼走了，我就想着有個伴兒，不給你哥哥添麻煩，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有個人兒，能伺候伺候我，我命苦啊…”林媽媽又是泫然欲泣。
林茉莉心想，好事都讓你佔了，你一個邋遢老太太，身體又不好，人家找你圖啥？圖你邋遢不收拾家，還是圖來健身益體，天天來伺候你。
“那個腌臢潑皮貨，竟是惦記着來借錢的，前後提了幾次，都被我擋了回去，我尋思着，不提錢，還能湊合下去，前些日子，還帶着他兒子來了，開口就要錢，潑皮玩意兒…”
從林媽媽零零碎碎的口述中，林茉莉大致理清了事情經過。
也就是一個多周前，老張頭帶着兒子張寶剛上門了，林媽媽看着提進門的一箱子牛奶，就心知不好。
“嬸子啊，早該來看看你了，就是不得空啊，這不我剛從外面回來，就跟我爸來了，我還說我爸了，我說，這是好事啊，單着這麼多年了，早該找個伴兒了，我是支持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都省心，我林兄弟也省心啊，你說是不？現在這個社會，你們也不會怕別人說什麼，我們當子女的都支持，管他們說什麼呢，你放心！我肯定支持，對你，跟對我爸是一樣的！”張寶剛進門倒是不客氣，自來熟的好像這幾十年都在林媽媽身邊似的。
“剛子說這次回來，不在外面跑了，說是我們年紀大了，他總在外面不放心吶，我說回來好啊，他早知道咱們…嘿嘿…這不今天非要過來看看…問你個好…”老張頭兒搓着雙手。
張家父子倆，一唱一和，連一向話多的林媽媽都插不上嘴了，只能跟着應付幾句。林媽媽雖然沒文化，但畢竟多吃了幾十年鹽巴和米飯了，小算盤還是打的啪啦響的，心知這倆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芸秀啊…咱也不用外道了，剛子也不是別人，他這次回來啊，生意換了地方，得重新起步啊，我說了，我和你嬸子，總得支持啊，他出力發財，不也是爲了咱們老人，以後有個依靠不是？”老張頭兒叫着林媽媽的名字，一剎那間，竟把林媽媽叫懵了。
林芸秀這個名字，多少年了，沒人叫過，連林爸爸都沒喊過，她的身份是“媽媽、老林家的、林業東他家的、林媽媽、嬸子、大娘、大姨…”
“嬸子，我就直說了，我現在手頭有些啓動資金，但還是差點兒，不多，也就二十萬，當我借你的，我這生意穩賺不賠，來年就翻回來了，不出兩年，我就能給你們換個大房子，到時候你只管享福就行了…”張寶剛的話把林媽媽拉回了現實。
“剛子，我一個老寡婦，哪來的錢啊，要是你林叔還在的話，你說要用錢，衝你爸打小的交情，就算這些年沒見過你一面兒，也能借你個萬兒八千的，有你爸不是？不怕跑了，可你林叔走了，我個遭老太太，沒有個正經工作啊，不像別人還有個退休工資，我哪來的錢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你說的那些錢吆，”林媽媽說着大口喘着氣，“看我，老毛病又犯了，不掙錢，還得天天花錢，吃藥當喫飯了，哎…我就是命苦啊…你叔走的早，剩下我這麼個不中用的，給兒女添麻煩啊…”
“瞧嬸子說的，你和林兄弟還差錢嘛，有房有山的，我林叔退休待遇高，你又有補助，哪能缺了你的花用，我林兄弟工作也好，不用你操心啊，林妹子又嫁的好，更不用你管了，你啊，只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啊，老了老了，有個老伴兒嘛，互相依靠，伺候着，比兒女可強多了。”
林媽媽不安地看了看老張頭兒，心裏一陣對他祖宗難說出口的問候，這老張頭兒，什麼都跟兒子說了，可這能怨誰？還不都是林承政和她自己出去宣揚的。
“你放心，這錢我們不能昧下了，雖說咱們當老人的，該給孩子支持，可都不容易，該還了還得還啊，有我在，你放心，咱們就是做伴兒的人了，不會外道的，咱們支持孩子，孩子也支持我們不是？”老張頭兒臉上的褶子又堆了起來。
“我是真沒有錢，我一個不識字的老太太，哪來的錢呢？連個銀行單子都沒見過，以前是老林管着，現在是承政，他給帶回來啥，我用啥，給啥我喫啥，養兒防老嘛，我都是聽兒子都是。”林媽媽氣喘吁吁起來。
“那這樣吧，我給嬸子寫個欠條，這樣都不爲難，畢竟你和我爸，以後還得過日子不是？咱們乾脆做個明白事兒，省的以後不好相處下去。”張寶剛和父親對視一眼。
“咱都是一家人，芸秀啊，你還不相信我嘛，我跑不了，房子也在那，怎麼不值個二十萬嘛，這不都是爲了幫幫孩子，也是幫幫咱們自己，都是一家人，多少出點兒，十萬八萬的也行啊…”
“他叔，我手頭真沒有錢，咱原來也說了，就是做個伴兒，不拖累孩子們，如果處不來，還是早散了的好，這麼多年的老相交了，真是鬧的不好了，讓別人看笑話了就。”林媽媽直接一句“他叔”了，連老張都不叫了，這是撇清關係了。
張家父子倆眼看是沒戲了，也就訕訕的搭了幾句話，走掉了，隔天老張頭倒是又去找了林媽媽，奈何警惕性極高的老太太，直接翻臉不認人了，倆人的關係也算是中止了。
林茉莉心想，媽媽連自己兒女都防備着，怎麼可能把錢送給別人，更何況是張家父子這種，明眼就是來打秋風的，林媽媽怎會看不懂，她且得給自己兒子護住家財呢，兩個破爛戶想在鐵公雞上拔毛，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