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童沒有說話,他此時只需要傾聽,可能是因爲已經吐過酒的緣故,許子靜清醒了許多,她繼續說道:“其實,我能到東方大學任教是靠我前公公的關係,否則我一個既沒有突出科研成果,又沒有海外名校留學經歷的中流985高校的博士畢業生憑什麼能到東大任教?並且還搞到了編制。東大這幾年招聘的應屆博士要麼是海外名校畢業的,要麼國內頂尖985畢業且讀博期間至少有一年海外名校留學經歷,而且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沒有編制,籤的是三五年短約,科研壓力很大,幾年到期後‘非升即走’。我是先上車,需要後補票的,補上出國留學一年這一票,所以八月份我就要去m國的一所大學做訪問學者一年;其實我真的不想去,兩年多以前博士剛畢業那會,他就建議我跟他一起去m國發展,我就沒同意;如今跟你重逢,又能跟你在一起了,我就更不想去了,我只想在東方跟你談談情說說愛,寫一些“爲賦新詞強說愁”式的小情小愛的文字,其實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學術野心與學術理想,無意辛苦地升什麼教授,做什麼博導,可如今我已經騎虎難下了,不去又不行。”
謝童握着許子靜的手,憐惜道:“子靜,別啊!別這樣啊!看你這樣我很心慌,很心疼,想開點,你去了m國我也會一直想着你的,絕對不會像讀研時那樣疏遠你,而且,而且我發現自己也已經離不開你了,只是今天我必須得走。”說完謝童站起身親了一下許子靜的額頭,許子靜意識到這是吻別,猛地坐直身子,兩隻手臂猛地抱住了他的腰,哽咽着說道:“一青,求求你別走,好嗎?”
許子靜深愛謝童許多年,愛到骨子裏,這剛剛下肚的一瓶紅葡萄酒讓她再一次低到塵埃裏,她極希望能開出花來。
謝童用力掙開許子靜的雙臂,衝出家門,他知道自己快要失控,心理和生理都快失控,再不走就會鑄成大錯;他知道前方就是懸崖,是萬丈深淵,再往前走一步,自己就會跌落那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出了門,謝童慌忙按了電梯,電梯在上升,他有點不放心,便將耳朵貼在防盜門上細聽,室內,只聽杯子“咔擦”一聲摔落地上,許子靜已泣不成聲。
謝童進入電梯,失魂落魄地下樓,他正準備打網約車,許子靜卻發來一條微信:“一青,你好狠心!”謝童沒有回覆,繼續向着北門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準備打網約車,卻又收到一條微信,他以爲還是許子靜發來的,點開一看,竟被嚇得渾身一顫,手機差一點掉地上,微信是郭成強發來的,內容是“聽說弟妹是藝術學院的舞蹈教師,叫高玉?”文字下方是一段從側面偷拍的謝童雙臂抱着許子靜,許子靜雙臂摟着他脖子走向酒店停車場的短視頻,儘管視頻裏的光線稍有些暗淡,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便認出視頻裏的二人就是謝童與許子靜。謝童氣惱難言,憤恨難消,心中大罵郭成強不是人,爲了加官進爵竟然不擇手段,陰招、狠招齊上,嘴上也忍不住蹦出幾句“國罵”和東方“市罵”。他暫時放棄了打網約車的念頭,找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席地而坐細想良策,也顧不得平時很少穿的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褲子,他清楚郭成強偷拍併發給他的意圖,這分明是在威脅;自己應該怎麼辦?想來想去,他最終還是決定不刺激郭成強,免得他狗急跳牆,於是回覆他的微信:“雖然你很卑鄙,但我既然已經答應在丁部長那裏爲你美言力薦就不會改變,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有,事實並不是你所偷拍到的那樣,我抱子靜是因爲她喝醉了完全走不動路了,給她送回家之後我就出來了,你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的;我現在已經走出她們家小區了。”將這段文字發出後,謝童起身跑了幾步,然後從小區裏面拍了一張小區大門的照片,並立刻發給了郭成強。
郭成強秒回:“廢話少說,一個月之內,我若是能心想事成了,那我就刪除視頻,就當今晚這事沒發生過;儘管我藉口東西落在酒店,回頭偷拍了你們,但其實看見你抱着子靜我心裏很痛,情場我是輸了,官場我不可再輸,我總得贏一‘場’。”
“你放心,我承諾過你的就不會變卦,希望你也說道做到,儘管我跟子靜是清白的。”謝童回道。
驚魂未定的謝童突然感覺好冷,便將雙手插進褲兜,不料右手竟摸着了一張卡,掏出來就着路燈光細瞧,是一張建行儲蓄卡,他幾乎可以認定是許子靜趁他不備的時候塞進他褲兜裏的,因爲她很清楚他所面臨的經濟困境。瞬間,許子靜對他所有的好都若洪水一般涌進他的腦海,瞬間淹沒了高玉的笑顏和王雅茹的魚圓燙,也淹沒了那兩個害羞表情包。他突然想起剛纔許子靜在房間內摔碎的玻璃杯,心頭一驚,心想許子靜會不會一時想不開,用玻璃碎片做出傻事,他越想越怕,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路上,他還想到,若自己真的走了,許子靜會不會在酒精的刺激下失去理性,給郭成強打電話,郭成強會不會趁虛而入、趁人之危,那郭成強豈不賺大發了!如此一想,謝童又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