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屠沒了右手,着實不習慣。在蔡甸的幫忙下他才順利換下了病號服。“這幾天跟老師請假了嗎?”
“爸,請了。他還讓我轉述——祝你儘快康復。”
“那就好,回去替我說聲謝謝。高三最後一學期了,沒多少時間複習了,你自己注意點。”
“爸!我知道。”
“目前學習纔是最重要的,我和你媽都不容易……”後面的話胡哨就聽不進去了。總說總說,真的很煩。她的成績已經在班裏倒數了,還好有幾個經常逃課去網吧的男同學墊了底。
胡來回來了,左右手拎着大袋子小袋子,都是早餐,在醫院不遠處的一條小街排了很久的隊買的。有胡屠愛喫的豬腸粉,蔡甸愛喫的海鮮炒麪,這是胡哨讓他去的,目的顯然是讓他們父子關係緩和一些。負罪感頗深的胡來也知道其中意思,不假思索就去了。
喫完早飯辦完手續,一家子打車回民中路。剛到路口,就發現自家門前圍着一大羣人。
怎麼回事?一家四口隱隱不安,預感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
蔡甸還沒到家門口的時候,嚇得直打哆嗦,要不是胡哨扶着就倒地了。她看見了血,大面積潑在牆上,那麼醒目。
許多人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表情各異。胡來和胡屠撥開人羣,一片血紅之下,擺着三具屍體。家裏養的三隻花貓全都遭人割喉,鮮血沾着皮毛,身體已經僵硬,死透了。
貓的屍體在地上並排豎着擺開,旁邊還有一個黑色面具!慘白的獠牙,額頭中間有一白色彎月。魔鬼來過?
胡屠彎腰拾起面具,臉上是一種奇怪的表情。接着他又狠狠扔在了地上,一腳踩破碎。顯然是有人故意爲之,是誰?!
大門一邊的牆上寫着醜陋的兩行紅色大字:
“欠債還錢!”
“不還就死!”
那不是血,全是紅色的漆。但視覺效果更加驚人,胡來感到頭皮發麻,他想到了電影中那些殺人越貨的匪徒。這不是電影,是真的,他們找上門來了。
大門敞開,表面沒有暴力破壞,應該是使用盜賊常用的手段。不然一聽到聲響,總會有人報警的。
“胡叔,這是怎麼回事?要不,報警吧!”一個瘦骨嶙峋的人說,那是孫傲。初中學歷,從小喫不胖,幹不了力氣活,所以在打印店裏當學徒工,煙癮很大,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連說起話來也是有氣無力的,跟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一樣。
“報什麼警!你們還嫌我家不夠亂嗎?趕緊滾蛋!都給我滾蛋!”胡屠突然發起脾氣,怒視着人羣。
孫傲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病黃的臉竟然紅了,好不尷尬,嘟囔着離去,還往地上吐痰。正走着,突然感覺有人追過來,一回頭,猝不及防,一個大拳頭打在了臉上。鼻樑骨咔的一聲,血液噴出鼻孔,腦漿晃盪,天旋地轉,倒了下去。
“我讓你往我家門前吐痰!我讓你吐!讓你吐……”胡屠腳踢着在地上毫無抵抗力的病貓。
這病秧子的孫傲也是個好面子的人,被揍得鼻青臉腫了依然罵罵咧咧的,大聲問候了胡屠的列祖列宗。胡屠鼻翼鼓鼓的,眼睛迸射着怒火,力氣大得不得了,上了七八個人才穩住了他。
沒辦法,衆人只好拉着骨瘦如柴沒氣力的孫傲走了,不見面就打不起來。
在妻子兒女以及衆人的好說歹說下,胡屠才消了氣。走進家裏,無論是一樓還是二樓,所有的東西都被潑了紅漆。
屋裏並沒有什麼東西被拿走,原因是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拿走。這個家,簡直一窮二白。
胡來知道是他們,肯定是三中幫那些人乾的,報復來了,要債來了。其實,不止他一個人知道。胡哨狠狠盯着他,她是知道的,但是不說,說了爸爸肯定又火大,指不定父子因爲這事又要打一架。
蔡甸環視周圍這一切,紅得像血,多麼可怕的警告。“老胡,你說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咱們本本分分的,印象中沒惹了誰吧?以前欠的債不是早還完了嗎?難不成有遺漏的?就算漏了他,也不至於這樣幹吧!好好說不行?”
“好了,別說了,買菜去吧,該做飯了!”
“那這些漆怎麼辦?”
“反正都幹了,不除了,就這樣住吧。”
蔡甸走出家門,看見那破碎的黑色面具,彷彿被燒焦了的人臉。那三隻貓是她養的,平時乖巧,脾氣都特別好,沒想到竟變成了僵硬冰冷的屍體。她返回屋裏,眼神在各個角落搜尋。
她終於找到了個紙箱,把三隻貓的屍體放進去,找了一塊空地挖了個坑,含着淚葬了它們。
忙完了這一切,蔡甸就去買菜了。因爲家裏常備着蔬菜,豬肉天天見,自然也就膩了。所以主要買的就是一些便宜的海魚,還有一些冷凍雞肉,土雞是什麼味道早就是一種回憶了。
一樓的大廳,胡屠靠在潑滿紅漆的木沙發上,打開了老款的大腦袋電視機。屏幕一片血紅,也被潑了漆。他就這麼看着,左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想要拿出一根菸,卻是比以往艱難得多。
胡來看着難受,給他拿了出來。左手打起火機,燃了煙,也閉上了眼睛,藍色煙霧從他的鼻孔中緩緩鑽出。身體對尼古丁的需求得到了滿足。
“爸,你少吸點菸,對身體不好。”
“戒不了了。有些東西一旦上了癮,就再也戒不掉了。”說着,胡屠突然睜開了眼,“你又惹禍了,不是嗎?”
胡來心一驚:“爸……我錯了,不該借他們的錢!”
“我早知道是你了,那天上課時間你跑到菜市場要錢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還真猜中了。欠了多少?”
“三千。”
胡屠好一會兒沒說話,微微皺着眉頭,顯然生氣了卻在儘量剋制。
“爸,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了,當時真沒錢喫飯了。”
胡哨不敢離開,怕他們又鬧不愉快。在場的話起碼可以勸一勸。
“胡來,跟我去銀行取錢還了人家。”
出乎意料,胡屠沒發脾氣,也許是都撒在了那個病秧子孫傲身上了。胡來和胡哨都感到畸形的慶幸,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