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甸不說話,緊緊抱住了她兒子的頭,彷彿他沒多久將要與她陰陽兩隔似的,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時,她在嘈雜的菜市場接到一個電話,說是胡來的班長,那人告知了一件讓她感到天崩地裂的事——胡來被人揍得出血過多,快死了。
放下了手頭上的一切,蔡甸拉着丈夫胡屠飛也似的衝出菜市場,招了的士,直奔兒子的出事地點。在車上,每一分鐘都是煎熬,蔡甸萬分焦急。胡屠冷靜些,在途中打了120急救電話,那邊卻回覆說早就接到電話已經派人趕過去了。這會不會可能是個惡作劇?但無論真假,必須要去一趟。
白馬市第三中學,偏離市中心。每一次紅燈,每一次堵車,蔡甸便忍不住破口大罵。以前她很少情緒如此衝動,作爲一個依靠小買賣維持家庭基本開銷的生意人,她深知和氣生財的道理。和大多數中國父母一樣,兒子胡來是她的命根,他要是出了意外她以後怎麼活?
司機被胡屠夫婦催得厲害,說願意付雙倍車費讓他快點。看在金錢的面子上,他在不違反交通規則下儘量提速。
老司機駕駛經驗豐富,且正好熟悉三中一帶。很快,來到了胡來出事的公寓的那條街。
一路上,行人稀少,街兩邊的店鋪盡顯蕭條景象。蔡甸夫婦看到他站在一家小超市前揮手示意,一身天藍色校服,那是三中的校服。
他就是打電話過來的那個人,胡來的班長,一臉憨厚,正義感十足。
班長知道胡屠夫婦的焦急,就不廢話,領着人前去。那棟私人性質的公寓樓下,停着閃燈的白色救護車和警車。周圍有不少眼睛看着,看看到底是哪個倒黴鬼被橫着擡進車裏。
救護車是班長叫來。在此之前,他奉班主任的命跟蹤胡來,看看這小子老不老實。當天上午的數學課和英語課,胡來整個人一臉愁容,魂不守舍,一會兒轉轉筆,一會兒在草稿紙上亂畫,一會兒看看窗外,中間睡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下課後,匆匆忙忙地離開,雙手緊緊抱着書包。
班長一路悄悄跟蹤,發現三中幫那幾個壞小子在他之前鬼鬼祟祟也跟着胡來。這讓他覺得事情愈發不簡單,作爲班長,理應負起保護同學安全的責任。但絕不可魯莽行事,那幫人雖然時常打架鬥毆卻也是不敢輕易殺人的。於是,使命感極強的班長繼續跟去,小心翼翼。他挺有做間諜的天賦,一路上都沒有被發現。
到了六街,胡來在一棟樓停下,緊緊抱着書包在敞開的大門前徘徊,神情緊張。正想返回走的時候,那幾個三中幫的壞小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們個個瞪着眼睛,用力將胡來推進那棟樓裏。胡來不敢抵抗,乖乖地往裏走去。班長摸着來到依然敞開的大門,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輕手輕腳走進去了。他看見胡來被他們用粗魯的方式綁了起來,一個人捂住了他的嘴,一個人死死抱住他,一個人則拿來似乎一直準備着的繩子綁上。胡來稍一掙扎,有人就拿脫下來的鞋子狠狠抽他的臉,警告他別嚷嚷。
綁好了,他們就推拉着胡來走上樓梯。
班長看見胡來的臉都紫了,那應該是抽打的鞋印,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角留下,他不敢再掙扎不敢再嚷嚷了。
報了警後,班長就向附近的人求助。沒人願意多管閒事,大多心裏認爲不過就是荷爾蒙過剩的學生之間的打架鬥毆而已,原因無非就是一些口角,或者爲了某個班花校花。所以,不會發生死人那麼嚴重的情況的。
無奈,班長失望了,只好在那棟樓的對面盯着,等待警察的到來,時間在這個時候似乎並不像平時流逝飛快了。
終於,警笛呼嘯,來了。
那棟樓裏的人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不僅剛纔跟蹤胡來的那幾個人,班長還看到了三中幫的老大陳曉龍,老二孫虎,老三蓋豹。他們一共七人,一個都都沒逃過警察的抓捕。
班長帶着警察上樓,一層層搜尋。在五樓的房間內,看到驚人又噁心的一幕:
胡來歪着脖子,眼睛緊閉,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嘴巴周圍沾滿了大便。他的腳下是一灘鮮紅的血,膝蓋上方還插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
濃重的血腥味,奇臭的大便味,男生集體宿舍常有的怪味相混合,讓人一下子難以忍受,班長忍不住嘔吐。
胡來被嚴嚴實實地綁在連接上下鋪的牀梯上,兩腮被長黴發黑的汗衫塞得鼓鼓的。幸好他還有呼吸,但很是微弱,班長立刻撥打了120。再打班主任電話的時候,通了,他恰巧還在學校裏,立刻就趕了過來。
班主任將家長電話本留在辦公室裏,手機裏沒存有。像這種事情必須儘快通知家長。於是,他返回學校,給班長髮來了蔡甸的號碼。
班長感到疑惑,爲什麼班主任自己不跟家長聯繫而是卻讓他代做?可能是怕惹上麻煩,也可能是校官方的某些勢力威脅……總之管不了那麼多,班長立刻聯繫上胡來的母親。
又是漫長的等待。
正在流血的生命如此虛弱,命運有力的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救護車先來的,後來纔是胡屠夫婦。
蔡甸愈加焦急,那車上的紅十字在她眼裏瞬間成了人血。腦海裏閃現出這樣的畫面,一雙年輕的手沾滿了血,在白色的車身上交叉塗抹,那是胡來,渾身被血液塗紅。她快瘋了。
病房裏。
“兒子,感覺怎麼樣?”
“媽,疼。我的腿好疼,好像沒有知覺了,是不是殘廢了?”
“不會的,醫生說沒事,會治好你的腿的。千萬別多想,你會好起來的,知道嗎?”
那天,太陽西斜,天邊像拍死了一大羣飽飲鮮血的蚊子,層層團團的雲被染成了紅色。
蕭峯和小白兔一路緊跟着白靈,來到了這遠離市區的蝴蝶公墓。
因爲這一帶蝴蝶的數量巨大,所以建在這裏的公墓被命名爲蝴蝶公墓。春天真正到來,大地回春,幾隻蝴蝶在身邊翩翩飛,其中黑色的一隻落在小白兔的臉上。
小白兔立刻慌了。聽一些老人說,人死後通常會變成蝴蝶,或許長得美的帥的心地好的會化成漂亮的彩蝶,而長得醜的人品還很差的則化成黑蝴蝶。
它彷彿一個黑色的幽靈,正停在臉上慢慢地扇着翅膀,小白兔連忙揮手去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