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的鑰匙很容易辨認出來,是鑰匙串裏最大的,銅色。
她順利打開了門,小心翼翼邁了進去,轉身關好門後繼續往裏走。這裏面的佈置與她所住的地方有些相似,畢竟都是由以前的民居改造的,只是這人家露天處的地面上,擺放着慢慢的盆栽,有多肉、含羞草等尋常可見的植物,也有她叫不出名來的。
盆栽的右邊就是公寓樓,胡哨擡頭看,一共有九層,不知道他當時住的是第幾層。就在這時,走來了一位頭髮全白了的老奶奶從她對面的廚房走了出來,手裏提着裝滿水的給花花草草淋水的灑水壺,她走路顫顫巍巍的,一副喫力的樣子,似乎再多走幾步就會摔倒。老人一摔倒,非死即殘。
從廚房到這擺放着盆栽的露天地板,需要走下三十階的臺階。胡哨喊老奶奶等一下,然後過去,幫她提下水壺,送到露天處。
“多謝小姑娘了。”老奶奶一臉祥和,十分面善。“哎,我這把老骨頭,快沒用了。想起當年,能頂半個男人呢。”
“不客氣。奶奶,現在也不錯啊,氣色非常好。”
“嘴巴真是甜呀。”老奶奶笑着說,然後提起灑水壺就給那些盆栽淋水。太陽熱辣,把盆中的土又曬乾了。“你也住我家嗎?好像沒見過你呀小姑娘。”
“沒有,我是朱正翔的朋友,他叫我過來拿點東西。你記不記得這個人的名字?他住在幾樓,哪一個房間?”
“朱、朱正翔......”老奶奶停下來。也許是老了的緣故,她歪着頭竭力想了好一會兒,卻還是搖搖頭,說:“我還真不記得了,老了老了。”
胡哨跟她詳細描述了朱正翔的外貌,可還是沒能讓老奶奶想起什麼來。她不免有些失望,轉身就要走,卻被老奶奶熱情地拉住。
“我記得了,屋裏有入住登記呢!我帶你過去看看登記冊,你自己看看,要是有就有,,直接走去那東西就好,走路輕點就行,別打擾了其他同學睡覺,要是沒有的話,那就是你估計找錯地方了,說不定就在隔壁呢。”
胡哨點頭:“好,你帶我去看看吧。”
放下灑水壺,老奶奶領着胡哨往廚房那邊走去。要上那臺階的時候,胡哨扶着她上去。階梯的對面就是廚房,門口打開着,可以看清裏面的現代化廚房用具,但是器具的擺放明顯亂糟糟的。這老奶奶看起來沒有其實也有八十了,可能是學不會,她沒有使用那些,而是直接在廚房門前左側的空地上用紅磚壘成了一個簡單的竈子,上面架着一口烏漆墨黑的炒鍋,炒鍋大旁邊還有一個放在地上的飯鍋,飯鍋盛滿了水,水中沉着幾個乳白陶瓷碗,豎着兩雙發亮的鐵筷子。
人老了,話就可能多起來,特別是兒子女兒都不在身邊的時候,更是嚴重。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已是半截埋入黃土中,將死之人了,也就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了,所以老奶奶嘴裏唸叨着,但沒什麼主題。
廚房緊挨廚房的就是她的臥室,房門虛掩着,老奶奶推門進去,胡哨跟在後面。臥室不大,一張牀、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差不多就佔了三根之二的空間,剩下的全是一些紙箱,紙箱上摺疊着許多舊衣服,看樣是應該是她的子女和孫子女的。
在牀上,胡哨看見爺爺款的白色背心,說明她的老伴大概還在世。老奶奶說了,她的兒子和兒媳婦外省工作,一年回來就一次,只留下這棟改造過後的房子,讓白馬市第一中學的學生住進來,這樣就有房租收入。而老奶奶和她的老伴,只是個看房子,收房租的。
“吶,小姑娘,給你!自己看吧,我要去澆那些小東西了,那是兒子最喜歡的小東西,不能讓他們旱死了。”老奶奶把入駐登記冊交給了胡哨。這黑皮記事本,似乎很重,她遞過來的手微微顫着,
“我先扶你過去吧。”
老奶奶擺手說:“算了吧,你趕緊上去找他的房間吧,我自己在這裏可以的”
“真的可以嗎?”
“不然呢。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行也得行,你幫得了我這一次,也能幫我第二次,但是第三次呢?總不能每天一次又一次地找你吧?”說着,老奶奶走出了逼仄的臥室,獨自一個人慢慢的走過去,像試探河水深不深一樣,慢吞吞地,卻也終於安全地下了階梯,拿着水壺撒着水。
在驕陽下的盆栽們重新又得到了滋潤。
登記冊不算大,每一頁紙約摸記着十個人的信息,包括房間號、名字、身份證號和聯繫方式。
胡哨一頁一頁仔仔細細的翻看,很快,她就在第十一頁裏找到了朱正翔的名字。
紙張上的字下筆有力,這是他寫的字,她還能認得出來。上面的內容顯示,他住在九樓的908房間。
老奶奶臥室的旁邊就是上樓的階梯,這裏是民居改造的公寓,哪有什麼電梯。
九樓,有點高。胡哨還從來爬過那麼高的樓層。
但她總算爬上九樓了,膝蓋稍上點的肉發熱得厲害,估計睡一覺就要痠痛了,就像是做多了深蹲一樣。她畢竟是個女的,平時沒怎麼鍛鍊,體能較差,中間停了兩次,作一分鐘的休息。
終於到了,面前就是908房間。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跳得厲害,彷彿朱正翔就站在門的後面,而不是放在背後書包裏的骨灰罐裏,一打開門,他就會抱上來,溫柔地說着話,旋即就是久違了的富含情感的熱吻。
真想讓想象就停留在這裏,可是她想弄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絕不是最後一個——恐怖直播夜的那個面具男說的最後一句話。
“既然你回不了頭,那我就代替你成爲第二個吧!”
不是最後一個——第二個。
難道?
胡哨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一股乾熱的風迎面撲來,像是他擁抱着自己。
對面有一扇門和一扇窗,都是打開的狀態,可以看見清冷的陽臺,只有幾件晾在空中的褲子和衣服,彷彿吊死鬼一般。
房間大概十五平米,因爲是出租給學生住的,所以裏面的陳設很簡單,一牀一桌一椅子,再沒其他的了。
胡哨關上門,看見桌子上有一張有一張淡黃色的信紙,被一隻黑色水筆壓着。它靜靜地,像是無言的等待,等待某一個人的到來。
朱正翔大概是因爲家庭的原因,才變得內向。他幾乎沒什麼朋友,所以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總喜歡在紙上寫一些文章,以此來傾訴自己的內心,但他從來不讓任何人看,就算胡哨是他當時的女朋友也不行。
胡哨拿起那張寫滿文字的淡黃色信紙讀了起來。
開頭是:想對你說的話。